到鎂廳的最後一段路好走多了。
    李昂在半路遇見過幾次私人列車。
    由於他給黃銅聖輦加了層破舊綠皮火車的偽裝，那些私人列車會主動鳴笛嘲諷，甚至試圖逼停他。
    有趣的是，當綠皮火車翻開車頂，露出兩門幾乎和他們半節車廂一樣大的列車炮時，
    列車長們都變得和藹可親起來，甚至主動給李昂送了些土特產。
    也有的掉頭就跑。
    李昂不是什麽惡魔。
    在放對方跑出兩公裏後，他甚至貼心地用精確射擊幫對方清理了一下屍潮。
    列車炮一響，對方當即乖乖停下，將特產雙手奉上。
    滿身紋身的彪悍列車長嚇得都年輕了不少。
    和遊蕩者發生衝突後的第五天，李昂在午睡中聽到了諾亞興奮的喊聲。
    “李昂！我們到了！”
    李昂立刻翻身下床，打開駕駛室，透過防彈玻璃往外看。
    衝出最後一片蒸汽雲時，整個駕駛室突然被刺眼的銀光吞沒。
    李昂下意識伸手遮擋眼睛，指縫間卻落下了無數光斑，
    地平線上矗立著上千米高的銀色金屬尖碑。
    它的表麵遍布蜂巢狀凸起，一個又一個六邊形金屬板反射著太陽光。
    無數鐵軌以那座方尖碑為中心，蛛網般向著四周擴散，
    黃銅聖輦正在蛛網的一根分支上前進。
    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二十四座避難所之一。
    在它麵前，哪怕黃銅聖輦都顯得渺小，更別提人類本身。
    方尖碑四周，是無數已經被挖空的礦山，空氣中漂浮著微量鎂粉，讓李昂呼吸時有種灼燒感。
    靠近方尖碑，鐵軌上方的空氣正微微扭曲，兩側的沙地被烤成半透明的玻璃狀。
    偶爾能看到焦黑的斷肢鑲嵌其中，維持向前抓撓的動作。
    “是傳說中能熔化喪屍的那個…軌道加熱係統。”
    李昂小聲嘀咕。
    這座方尖碑本身就是極強的攻擊手段。
    甚至什麽都不用做，隻要調整金屬板，反射太陽光造成的熱量就足以擊退大規模屍潮。
    腦海裏閃過冷女孩號被扭曲成矛的樣子，李昂眯起眼睛。
    搭建起這座方尖碑的人…應該也是能力者。
    有天賦的年輕人登上奇跡列車，在一次次遠行中成為能力者，不斷突破壁壘，序列九，序列八，序列七…
    然後走下列車，成為避難所的中堅力量，以普通人幾倍，幾十倍，幾百倍的效率，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天啟日過後，世界就是這樣運轉至今的。
    “真不得了！”諾亞不由得稱讚。
    看到如此巨大的，符合基本幾何構造的金屬物體，發出讚歎是理所應當的。
    “你沒來過嗎？”李昂看著她，小蘿莉眼中幾乎要閃出星星。
    “沒有。”諾亞老實搖頭，“我很少下車，黃銅聖輦上全是機械師，也不需要在避難所檢修。
    偶爾采購物品時，我會留在棺材裏，等夏熙姐回來。”
    “嗯…也是。”李昂點頭。
    奇跡造物在大型避難所裏亂逛，這種事確實太危險了。
    不過自己是感染者，到處亂逛的危險程度跟諾亞半斤八兩。
    “等會兒你要跟我一起下車。”
    “誒！！真的？我可以嗎？”諾亞眨巴著眼睛。
    “待在一起總比各自分開好，而且你很想逛街吧？”
    “咳…也沒那麽想啦…”諾亞轉著頭發，“我畢竟是善解人意的成熟女性，當然要以大局為重。”
    “善解人意的成熟女性，這一點我沒有任何意見。不過偶爾也可以任性一下…真的不去嗎？”
    “哎呀，討厭！”
    小蘿莉用拳頭輕輕敲打李昂的肩膀，氣氛一度無比和諧。
    “諾亞…”
    “討厭啦…”諾亞對李昂的胳膊使出了連續普通拳。
    “諾亞。”
    李昂扶住她的肩膀，讓諾亞看著自己的眼睛，
    “現在我們該考慮的，是怎麽讓我這個感染者混進去。”
    “噢…這樣，確實是個問題。”諾亞摩挲下巴，盯著李昂的手掌。
    掌根位置的燒傷好了不少，也正因如此，能看到那被青黑色毛細血管圍繞的齒印。
    李昂目前處於一個“持續變成喪屍”的狀態，隻是手弩維持了這個平衡。
    “也就是說，不被看到齒印就可以？”諾亞問。
    “是的。”
    “那簡單，我牽著就好了嘛。”諾亞握住李昂的手掌，
    “你就說我是你孤僻又渴望關愛的妹妹，由於家庭變故不得不來到大城市。害怕陌生環境，又對同居生活充滿期待，於是一直牽著哥哥的手不肯鬆開。”
    “感覺後續展開有點禁斷啊…你從哪本書上看到的？《偵探馬洛》？”
    “嗯哼。”諾亞點頭。
    “爛書！”李昂痛心疾首。
    “才不是！”
    諾亞再次對李昂的胳膊使出了連續普通拳。
    兩人交談中，黃銅聖輦逐漸駛向方尖碑底部。
    幾顆刻畫著星圖的水晶球閃爍過後，裝甲板向兩側劃開，露出直徑超過五十米的隧道口。
    原本閉合的螺旋狀刀片一點點張開，液壓係統隨時準備工作。
    一旦確認懷有敵意，列車就會瞬間被碾成廢鐵。
    偽裝成綠皮火車的黃銅聖輦和其他火車匯聚到一起，緩緩前進。
    隧道內的氣壓讓李昂的耳膜有些脹痛，隨著黃銅聖輦繼續前進，銀色應急燈在頭頂一路跟隨著亮起。
    燈光反射下，李昂看清了立在一旁的牌子。
    【歡迎來到鎂廳】
    再往前，是一片突如其來的銀白色霧氣。
    無數金屬管道噴出炙熱的火流，給來往的列車洗去灰塵。
    仿佛整座避難所正在進行永恒的金屬呼吸。
    被燈帶引導著停靠，李昂看了眼頭頂的告示牌。
    第七月台。
    月台旁邊是滾動播放的告示板，
    今日鎂配額下調至2.7克。
    私自采礦者將投放至B6礦區，完成二十小時的義務勞作。
    “謔…”
    完全不同的文化衝擊著感官，李昂不禁環顧四周。
    蒸汽彌漫中，幾個戴鳥嘴麵具，身穿白色連體服的檢疫官走了過來。
    他們手上拖著電磁鐐銬，鎖鏈刮過地麵亮起火花。
    李昂盯著看了一會兒。
    新奇。
    手掌緊了緊，被諾亞抓住。
    “那是白袍序列的能力者。”
    掌心有些潮濕，看來她很緊張。
    檢疫官趴在車頭，用手向下指了指，示意李昂下車登記。
    ——
    “姓名？”
    “李昂。”
    “年齡？”
    “二十一。”
    “二十一歲就有自己的列車了？”檢疫官抬起頭，打量著麵前的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些。
    頭發亂糟糟像個鳥窩，有些不修邊幅，長得倒是不錯。
    被他牽在手上，低著頭不肯說話的小姑娘…
    臉上灰撲撲的，看不清容貌，從輪廓來看…長得很好看。
    “家裏留的。”李昂撓撓頭。
    “嗯，我想也是。”檢疫官看了眼那輛破舊到不行，很多地方都快鏽爛的綠皮火車。
    這東西還能順利開到鎂廳，已經很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