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巨大的風壓自李昂平舉的手臂後方爆發而出，連續掀翻了幾個窩棚。
    蒸汽彌漫。
    貧民窟的難民們呆呆望著隧道入口。
    俊美的少年抬起手，金色雷霆無聲飛出，瞬間便貫穿了那隻醜陋的怪物。
    腐臭的鮮血潑灑而出，隨著他身旁那名檢疫官揮手，又全部定格在空中，落在地上。
    “退後，這裏出現了一隻感染能力者，不想變成喪屍就別湊熱鬧。”疫醫伸出手，觀星卷軸在麵前展開，隔絕了難民們的窺探。
    “呼…呼…”
    李昂身子一軟差點倒下，嚴重燙傷的手臂垂落下來，傳給他灼熱的痛楚。
    幹掉了。
    “抱歉，我的治療劑用光了，等下會讓佩洛給你送去。”疫醫拍了拍李昂的肩膀，“這能讓你好受些。”
    某種清涼的感覺通過肢體接觸傳遞過來，和初次見麵時治愈臉頰傷口一樣。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李昂。”疫醫的聲音中滿含著誇讚。
    如果其他人在，或許會驚歎於這位以嚴苛聞名的序列六，居然會給別人這樣高的評價。
    他不懂那些客套話，說了不起，就是真覺得了不起。
    “序列八的黃銅學徒，造出了能擊殺序列六的機械造物，這簡直…”
    “不能這麽算。”李昂直起身，看著倒在地上的礦工，“這家夥是感染者，隻保留了一部分能力，又不是智慧型，腦子不靈光。比起真正的序列六差出十萬八千裏。”
    “大概跟序列七相當吧，如果讓張三來，付出點代價應該能勉強幹掉。”
    “哈。”疫醫沒再說話，隻是笑了笑。
    李昂動手前，他完全沒意識到這東西的存在。
    就算他開口宣告自己馬上就要進行射擊，隻看抬起的手臂，也很難做出什麽有效應對。
    偷襲序列六…擊殺概率顯然不為零。
    最關鍵的是，上次跟彌安交手時，李昂還沒掏出這東西。
    包括剛才的機械爪也是。
    這才短短三天…
    真是個瘋子般的天才。
    ——
    貧民窟，觀星卷軸外。
    身材高大的重甲騎士環抱雙臂，靠牆站定。
    用黑布遮住全身，佝僂著不斷顫抖的齊耳指了指李昂，對她說了什麽。
    “他原來就是那名機械師嗎…”白銀撓撓後腦勺。
    有點眼熟，總覺得在哪裏遇到過。
    不過…管他呢。
    腦海中閃過那天迎麵而來的撞角，白銀嘖了一聲。
    她這輩子第一次輸得那麽難看。
    雖然首領說過，最近處於休戰狀態，
    可這家夥顯然又變強了。
    不早點把場子找回來，說不定以後也很難打贏啊。
    白銀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麽。
    齊耳沒理會她，而是繼續向貧民發放著傳單。
    ——
    最後收集了一些礦工血液，李昂和疫醫沒多做停留，在鐵王座趕來前離開了貧民窟。
    “看來這之後，奧古二世會主動找你了解情況了。一名序列六的感染者可不常見。”疫醫晃了晃試管，黑紅色的血液散發著淡淡光芒。
    “如果他先來找我，我會主動向他引薦你，這下也算有合適理由了。”
    “多謝。”李昂點頭，又指向疫醫手裏的試管，“關於這個…”
    …
    “你服用我的血液之後，自愈能力有了提升，所以也想再嚐嚐這名‘銀肺’的血？”疫醫的眼神有些複雜。
    “是的。這種情況…很不尋常嗎？”李昂問。
    “豈止是不尋常，幾乎是在自殺。”疫醫回答，“你和我一樣，好不容易控製住了感染傾向，居然還要繼續攝入病毒？”
    “如果不是列車保護你，晉升儀式過後，你就直接變成喪屍了。”
    疫醫歎了口氣，“不過樣本實在稀缺，我也沒辦法下定論，隻能告訴你…輕易別嚐試。”
    “給。”他把血液樣本分出一部分，遞給李昂。
    獲得了深岩途徑序列六，【銀肺】的血液。
    李昂把這根試管收好。
    “李昂，你有沒有想過，幹脆在鎂廳定居算了？”思索幾秒，疫醫試探著問。
    “佩洛很喜歡你，我對你也很滿意。”
    “黃銅聖輦背負的東西遠比你想象的多，把它交給彌安，未嚐不是個好選擇。”
    “而這座城市的命運，某種意義上是由你決定的。如果你願意留下…”
    “抱歉。”李昂笑笑。
    “好吧，好吧…我也上了年紀，變得囉嗦了。”疫醫無奈地搖頭。
    “您跟彌安認識很久了嗎？”李昂問。
    “嗯…很久了，”疫醫思索著，和李昂一起走出地鐵口，“嚴格來講，我認識的是她父親。”
    “雷·索蒂斯，索蒂斯家族的上一任族長，鎂廳的前任負責人。”
    “那時候我們隻是工作有交集，後來才知道他女兒，也就是彌安，和佩洛關係很好。”
    “我整天紮根在實驗室，又不太擅長和孫女相處。佩洛當時有點…自我封閉，我很著急，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彌安跟她分享了自己的童年，直到今天，我談到這件事還會心存感激。”
    “可惜…”疫醫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關於索蒂斯家族…”李昂想了想，還是開口提問了。
    “索蒂斯家族，是少有的沒被金錢與權力衝昏頭腦的貴族。”
    “他們奉行著‘掌握權力必須付出犧牲’，所有人成年之後，都會被送上奇跡列車服役。”
    “這樣的信條雖然嚴苛，卻著實有效。就算雷偶爾會簽署荒唐的命令，讓議會忙得團團轉，也沒人彈劾他。”
    “因為他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三個兒子，兩個侄兒。”
    “雷除了在這方麵近乎冷酷，還異常果斷。”
    “黃銅聖輦遭遇的最後一場大型圍攻，就是他派出的軍隊。”
    疫醫轉頭看著李昂。
    “也就是說，他親眼見過黃銅聖輦最後的，最完整的樣子。”
    疫醫盯著李昂的眼睛，似乎打算從那雙幽深的眸中讀出情緒。
    可惜他失敗了。
    李昂仍舊靜靜聽著，看不出任何情緒。
    “圍攻結束後，黃銅聖輦逃了出去，不知道停在了哪。”
    “雷很反常地沒有繼續尋找，而是…帶回了某樣東西。”
    “我不知道他帶回了什麽，隻知道從那之後，雷的身體就每況愈下。”
    “檢查…我做過很多，完全查不出問題所在。”
    “也正是這段時間，他像是預料到了什麽，把家族最後一批成員送上了奇跡列車。這其中就包括彌安。”
    “再之後，劉氏財團在議會中拉幫結黨，打算趁著索蒂斯家族內部空虛，負責人病入膏肓的時機奪權。”
    “我當時在議會中擔任醫療代表，幾乎是親身經曆。”
    “他們確實成功了，索蒂斯家族一夜之間消失殆盡，屍骨無存。”
    “這件事背後透著詭異，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劉氏財團的負責人上任後不久，也因病告退。這部分我不太清楚，他沒來找我治療。”
    “這就是我知道的…關於黃銅聖輦和索蒂斯家族的全部。”
    說完後，疫醫扶了扶麵具，等待著李昂回話。
    李昂會用多長時間消化自己剛才的消息？
    一分鍾？半分鍾？
    出人意料的是，疫醫剛抬起手，李昂就開口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雷索蒂斯從黃銅聖輦上拿了某件物品，這件物品疑似帶有詛咒，會讓人厄運纏身，病入膏肓，甚至讓家族分崩離析。”
    “不管索蒂斯家族還是劉氏財團，拿到這件東西後都沒撐太久。”
    “而雷索蒂斯，他預料到了家族必將沒落的未來，把孩子全都送上了車。”
    “服役歸來的彌安索蒂斯，掌握著有關這件物品的信息，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搶奪黃銅聖輦。”
    “…？”疫醫麵色複雜。
    一般人肯定要經過整理，消化，梳理，推斷，下定論，再說出來的過程吧？
    這怎麽半秒都不到，直接就把事情理順了？
    不過…
    “我確實這樣想。當然，每個人看到的不一致，複述的也不一致。可能真實情況遠非如此，我隻是給你提供些…猜測。”
    “幫大忙了。”李昂點點頭。
    除了車廂，黃銅聖輦的車頭還有不少部件遺失了。
    能找到任何一個，都會給列車帶來極大程度的加強，就像諾亞找回基路伯之吻一樣。
    看來這件詛咒之物也是部件之一。
    最關鍵的是，李昂從這件事中得知了彌安的身世，以及可能掌握其他信息的情報。
    “您當年為什麽退出議會？”李昂接著問。
    “議會，哼。”疫醫撇撇嘴，顯然很是不屑，“一群喜歡認主子的鬣狗而已。”
    “這群政客整天忙著站隊。”
    “真等到負責人的位置空缺，反而一個敢站出來的都沒有。”
    “畢竟他們不願意當出頭鳥，向來隻會躲在別人身後蠅營狗苟。”
    “位置空缺了一年多，當年的議員有的搬到了其他避難所，有的趁機倒賣鎂片大肆盈利…總之，沒有一個打算競選負責人。”
    “這群烏合之眾沒什麽好說的。奧古二世對他們來說也隻是個新主子而已。”
    “…我知道了，謝謝您跟我說這些。”李昂點頭。
    前麵就是疫醫的實驗室，這次會麵該結束了。
    “不是免費幫你的，李昂。”疫醫在門前停下腳步，“我上了年紀，活不了多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有佩洛了。”
    “鎂廳的局勢很複雜，她夾在你跟彌安之間，處於風暴正中心。”
    “我不會說讓你照顧她，保護她這種不知廉恥的話。你沒必要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人負責。”
    “我隻希望你能容許她繼續在你身邊徘徊。”
    “拜托了。”
    序列六的老人微微躬身，對李昂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