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3章 血色元嬰
字數:6832 加入書籤
隻見那白色飛劍如閃電一般疾馳而過,瞬間劃破虛空,仿佛要將整個空間都撕裂開來,所過之處,空氣都被激蕩得泛起層層漣漪,仿佛是在為這道恐怖的劍光讓路。
眨眼間,飛劍便如同一顆流星般直直地衝向那怪物的眉心,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飛劍周身閃爍著冰冷的銀光,宛如一條銀龍在空中咆哮,帶著無盡的殺意和決絕。
怪物顯然也感受到了這股恐怖的力量,隻是身前凝聚的血色屏障方才成形,便如一張被戳破的濕紙,應聲破裂,化作漫天飄零的血色光點,旋即被劍風絞得粉碎。
凜冽劍光未有絲毫遲滯,精準無比地沒入怪物眉心,從其腦後穿出,隨即,發出一聲清越悠長的嗡鳴,翩然倒飛而回,重新凝成一柄通體霜華流轉、寒氣森然的長劍,劍鳴清冽,久久不絕。
“得手了!”皇甫易眼中難以抑製地掠過一抹如釋重負的喜色。
然而,他唇角那絲笑意尚未完全綻開,便猛地僵住。
遠處,被洞穿眉心的怪物並未如預料中那般靈力潰散,轟然墜落。
怪物殘軀像是從內部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內坍縮,隨即被滔天而起的漆黑火焰徹底吞噬。
黑焰詭異至極,不過兩次短暫呼吸的工夫,洶湧的黑焰便連同怪物的形體一道,消散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虛空中,唯餘一張約莫巴掌大小、邊緣焦黑殘破的奇異符籙,正自無聲燃燒,其上用更深的墨色勾勒出的複雜符文在火焰中扭曲、斷裂,轉眼間便化作一小撮灰白飛灰,被不知從何而起的一縷微風吹散,徹底逝去。
場中一時陷入詭異的死寂。
“似是某種…極為高明的替死化身符籙。”許洛一說完,手指輕描淡寫地一招,那柄懸浮在半空的飛劍發出一聲順從的輕吟,倏然歸入背後劍鞘之中,錚鳴清脆,餘音嫋嫋。
“怕是如此。”皇甫易讚同道,“煉製這等品階的替死符籙,所需代價必然駭人聽聞。林寂此番…當真是下了血本。可惜了,下次再要尋到如此良機,斬殺此獠,隻怕…”他搖了搖頭,未盡之語已然明了——難如登天。
經此突變,二人心神震蕩,雖法力耗損不小,卻也無暇立刻深究。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猛地轉首,望向張鐵所在之處!
這一望,卻讓兩人臉上同時浮現出難以置信的驚愕之色。
隻見血色巨鼎高懸於張鐵頭頂上方,鼎口傾瀉下的血色光幕厚重粘稠,如同實質的血漿,將他從頭到腳牢牢禁錮其中。
然而,光幕內的情形卻與這邪異恐怖的禁錮之景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截然相反!
張鐵竟安然佇立於血色光幕正中央,身形挺拔,不見絲毫掙紮困頓之態。
他神情泰然自若,非但沒有被煉化吞噬的跡象,反而眉宇間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靜,仿佛隻是立於自家庭院觀賞雨景。
他的一隻手臂微微抬起,手掌虛托,五指自然舒展。
巨鼎兀自發出低沉而規律的嗡鳴,聲波蕩開,震得周遭空氣微微扭曲。
除此之外,竟再無半點異狀發生。
沒有預想中的神魂拉扯,沒有血肉消融的慘象,更沒有絕望的抵抗。
遠遠望去,眼前這詭譎的一幕,不像是邪鼎在煉化修士,反倒更像是一位虔誠的使者,正在從容不迫地接收著從古老鼎器中流淌而下的、某種磅礴而神秘的力量。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洛一與皇甫易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不解與深沉的凝重。
二人皆是果決之輩,當下強壓下體內翻騰的法力與心中的驚濤駭浪,身形如一片毫無重量的羽毛般悄然飄動,一前一後,無聲無息地逼近至張鐵附近十餘丈外。
這個距離,既能清晰觀察,又可在突發變故時及時反應或出手。
他們並未貿然出聲打擾,亦不敢輕易出手攻擊那血色光幕——誰也不知冒然介入會引發何種可怕後果。
二人隻是極為默契地選擇了淩空跌坐,迅速自懷中取出丹瓶,服下數枚珍貴的恢複丹藥,調息恢複。
此刻的張鐵的意識,正深陷於自身識海的深處。
此刻的張鐵,看似平靜,實則正處於一場曠日持久的凶險博弈之中。這一切,須得從數十息前說起。
張鐵在血色巨鼎攻擊而來時毫不猶豫催動九方滅魂陣,同時施展破魂刺秘術,雙管齊下直攻血色巨鼎。
伴隨著一聲淒厲慘叫,原本氣焰囂張的器靈神魂俱滅,祭獻神魔鼎也隨之縮小成巴掌大小,被他攝入手中。
古鼎入手冰涼刺骨,其上雕刻著無數繁複古老的魔神圖案與從未見過的詭異符文,僅僅是握著,便能感受到一股蠻荒、暴戾、渴望鮮血與靈魂的悸動順著掌心試圖鑽入體內。
正當張鐵準備凝神仔細探查這尊古鼎時,異變陡生!
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磅礴浩瀚的恐怖禁錮之力,毫無征兆地驟然降臨!這股力量並非來自外界,其源頭,赫然正是他手中那尊看似已無主的古鼎!
力量如無形巨山,轟然壓落,將他周身每一寸肌膚、每一縷肌肉、甚至每一絲流動的法力都徹底封鎖、凍結。
他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眼珠無法轉動,唯有思維在驚怒中瘋狂運轉。
古鼎仿佛被一隻無形之手操控,自主地從他僵硬的掌心飛離,懸浮於空。鼎身迎風變長,瞬息之間便化作了丈許方圓,滴溜溜旋轉著,最終轟然倒扣於他的頭頂!
鼎口朝下,垂落重重如山如嶽的血色光幕,將他徹底籠罩、吞沒。
刹那間,天旋地轉,萬物失聲。
張鐵感覺自己仿佛被從整個世界中硬生生剝離了出來。神識被強行壓回體內,五感被那無形的禁錮之力粗暴地斬斷、屏蔽。
他甚至感受不到自身軀體的存在,仿佛墜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絕對寂靜、絕對黑暗的虛無深淵。
這是一種足以讓任何心智堅定者徹底瘋狂的絕對孤寂與禁錮。
然而,張鐵的心卻在這一片死寂的黑暗中,變得異常清明、冰冷。
他道心曆經磨難,早已堅如磐石。
短暫的驚疑過後,他便徹底冷靜下來。
他瞬間明悟:無論這古鼎的幕後黑手意欲何為——是煉化他的血肉,吞噬他的神魂,亦或是其他更詭譎的目的——其最終、最關鍵的一步,必定是要侵入並占據他的識海,唯有如此,方能真正、完全地掌控他這具肉身。
而隻要對方闖入識海…那麽,深藏於識海的“不滅珠”,自會叫其明白何為…有來無回!
時間在這片絕對的禁錮中失去了意義。或許是一瞬,或許是幾個月。
與此同時,一直沉寂的鼎身內部,忽有一道血影,毫無征兆地激射而出!
其速度極快,而且直接無視了肉身的一切阻礙,直接穿透虛空,沒入張鐵的丹田氣海深處,驟然停滯下來。
血影的真實形態,赫然是一個通體赤紅、宛如血玉雕琢而成的元嬰!
這元嬰的麵目是一個中年男子模樣,其周身卻覆蓋滿了密密麻麻、古老而扭曲的暗金色靈紋。
這些靈紋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閃爍,詭異至極。
血色元嬰懸浮於浩瀚的丹田法力海洋之上,小小的眼瞼微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它先是顯得極為茫然,有些僵硬地活動了一下手腳,小小的頭顱四下轉動,打量著這片浩瀚卻空寂的丹田氣海,眼中充滿了巨大的困惑與一種…仿佛沉睡了萬古剛剛醒來的恍惚感,似乎在努力回憶著極其久遠的事情。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就在這種詭異的寂靜中流逝。
血色元嬰眼中的迷茫之色如同潮水般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晰起來的、詭異而冰冷到極致的笑意。
隻見血色元嬰突然抬起雙手,結出一個複雜無比的古印。
下一刻,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汙穢一切、吞噬一切的刺目紅光,自其雙掌結印之處迸發,如同一支血色的裂空長矛,無視丹田與識海之間的壁壘,悍然直衝張鐵的眉心識海而去!
紅光悍然闖入識海的刹那,猶如一滴濃稠到極致的墨汁,猛地滴入了清澈見底的泉水中。
毀滅性的侵蝕即刻發生。那血色蘊含著無比歹毒、專門汙染同化神魂本源的詭異力量,並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瘋狂擴張。
原本清亮純淨、閃爍著自我神識微光的識海空間,被暴戾的赤紅迅速侵占。
不過短短兩三息令人窒息的時間,偌大的識海竟已有超過大半的區域化作了翻滾沸騰的血色煉獄!
唯有最核心處,約莫十分之一的範圍,仍頑強地維持著原本的清明,被一層薄卻堅韌的淡金色光暈死死守護著,將那滔天血浪抵禦在外。血色蔓延至此,仿佛遇到了某種無形的天塹,終於停滯不前。
與此同時,外界籠罩張鐵全身的血色光幕仿佛受到了內部變化的牽引,驟然急速收縮!
厚重的光幕飛速回撤,最終完全放棄了已被侵占的區域,僅將那片未被侵蝕的、仍由張鐵本體意識控製的十分之一識海對應的肉身區域籠罩其中。
光幕向內坍縮、凝實,最終形成了一座四壁皆由蠕動血光構成的堅固牢籠,將張鐵最後的意識與那枚沉浮不定的不滅珠,死死困在了方寸之間,與外界徹底隔絕。
也就在這一刻,丹田氣海中那血色元嬰發出一聲無聲卻充滿快意的尖銳嘶鳴,身形猛地晃動,化作一道凝實的血影,徑直投入已被它徹底侵占的那片識海血域之中。
它盤膝坐於血浪之巔,雙手再次結出那個古印,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隨著它的吟唱,無數比發絲還要纖細的血絲,自其元嬰之體內迸射而出。
這些血絲如同擁有獨立生命的微小毒蟲,發出幾乎不可聞、卻直鑽魂髓的嘶叫,沿著某種玄之又玄的路徑,鑽向張鐵四肢百骸的每一處細微角落,試圖強行接管他肉身的一切機能。
這個過程帶來的痛苦無法用言語形容萬分之一,那是每一寸肌膚、每一條經脈、甚至每一粒細胞都被強行撕裂、又被異物填充掌控的極致折磨。
短短十餘息,便有上百根這樣的血色細絲成功紮根,如同網絡,遍布了他的全身。
懸於頭頂的祭獻神魔鼎似乎感知到了內部的初步成功,突然發出一陣歡愉而急促的嗡鳴,鼎身血光大盛,旋即又猛地斂去所有光華。
籠罩張鐵的血色牢籠光幕也隨之瞬間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盤坐於地的張鐵,雙眼驀地睜開!
瞳孔之中,原本深邃平和的眸光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簇閃爍著非人光澤的血紅光芒。
他麵無表情地抬起手,動作略顯僵硬,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單手掐出一個詭訣。
懸停空中的丈許巨鼎應聲而落,速度極快,卻在及至他掌心之時,已溫順地重新化作了巴掌大小,通體黯淡,仿佛隻是一件尋常的古物。
他手腕隨意地一抖,那小鼎便被直接拋入口中,轉瞬便消失不見。
不遠處,剛剛壓下傷勢、恢複了些許法力的許洛一與皇甫易見狀,心中駭浪滔天,即刻起身,正欲上前探問究竟。
卻見“張鐵”猛地轉過頭,那雙毫無人類情感的猩紅瞳孔冰冷地掃過他們,仿佛在打量兩隻微不足道的蟲豸。
隨即,他身形忽地一晃,竟化作一道濃鬱刺目的血虹,不再理會二人,徑直射向地宮深處。
許洛一與皇甫易僵在原地,麵麵相覷,都能看到對方臉上殘留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深深的遲疑。方才那道血虹散發出的氣息絕對不輸於他們認識的王兄!
追?以他們此刻狀態,深入未知險地,追蹤一個氣息如此詭異恐怖的“存在”,無異於自尋死路。
不追?張鐵顯然遭逢了前所未有的大變,甚至可能已被奪舍……
巨大的猶豫與無力感攫住了他們。沉默在壓抑的空氣中蔓延。
數息之後,二人極有默契地,終是緩緩重新跌坐回原地,一言不發,繼續全力運功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