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借頭顱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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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指尖流沙,轉眼便過去半月。
張鐵在這片廣袤而陌生的地域穿行,神念鋪展,卻始終未能再尋得半分機緣。正自考慮是否該換個方向時,目光忽地一凝,前方荒草掩映間,竟顯出一條頗為寬闊的官道來!
路麵以青石鋪就,道旁每隔百丈,便立有一尊殘破的石獸,形態怪異,似獅非獅,似鱷非鱷,風雨在它們身上刻滿了歲月的蝕痕。
“有官道,必有人跡;有人跡,則必有城池聚集之地。”張鐵心頭一動,多日來的沉悶為之一掃。他身形微晃,人已如輕煙般掠至官道上空,沿著道路延伸的方向禦風急速而行。
然而一路所見,卻讓他剛提起的興致又蒙上了一層疑慮。
官道上空空蕩蕩,莫說行人車馬,連一隻飛鳥、一頭走獸的蹤跡也無。四下裏靜得可怕,唯有風聲嗚咽,卷起地上枯黃的草葉,打著旋兒飄向遠方。這種死寂,與這條修築得極為講究的官道格格不入。
正當他心中疑雲漸濃時,神識邊緣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靈力波動。
張鐵眼神一凝,身形驟然加速,化作一道若有若無的流光,悄無聲息地向著波動來源潛去。數十裏距離,瞬息便至。
隱在雲層之中,他向下望去,隻見一幕奇異的攻城景象正上演著。
一座巍峨的雄城,城牆高聳,以一種暗沉如鐵的材質壘砌而成,牆體上銘刻著無數繁複的符文,此刻正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芒。城頭之上,一麵巨大的旗幟迎風招展,旗麵繡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古字——壯星城。
城池外圍,一道凝厚如實質的淡金色光幕將整座城護在其中。光幕之外,虛空之中,有十餘道身影正各施手段,催動法寶法術,如雨點般轟擊在光罩之上,激起一圈圈劇烈的漣漪。
城牆上,則肅立著一排兵士。
這些兵士皆身著製式的漆黑鎧甲,甲片幽暗,仿佛能吸收光線,手持統一規格的長劍,劍刃寒光流轉,肅殺之氣凜然。他們一動不動,如同鐵鑄,顯然訓練有素。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們的形貌。
這些兵士四肢軀幹與人族無異,挺拔健碩,但脖頸之上,頂著的卻並非人頭,而是各式各樣的禽畜之首!
有的生著尖銳的雞喙,眼珠滴溜亂轉,有的聳動著毛茸茸的狗耳,更有甚者,頂著碩大的豬頭。
站在這些兵士正中的,是一名身著亮銀鎧甲的將領。
他身形魁梧,氣勢沉凝,腰間佩著一柄鑲嵌著碧綠寶石的闊劍。然而他的頭顱,卻是一顆猙獰的蟾蜍頭,銅鈴般的鼓眼泛著冰冷的光澤,腮幫隨著呼吸微微鼓動,皮膚上布滿了令人心悸的疙瘩。
圍攻城池的十餘人中,修為最高的乃是兩名真仙初期的修士。
其中一人是個身材矮小枯瘦的老者,雙臂奇長,幾近過膝。
他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操控著一柄懸浮在半空的黑色巨槍。那槍長逾丈許,通體烏黑,繚繞著不祥的黑氣,槍頭處不斷噴射出磨盤大小的黑色火球,挾著淒厲的鬼嘯之音,狠狠撞在城防光幕上,炸開團團黑焰。
另一人則是個身材圓滾如球的中年男子,麵色紅潤,手持一根烏油油的長鞭。
他並不直接攻擊,而是不斷揮動長鞭,發出“啪啪”的裂空之聲,厲聲催促著周圍那些修為明顯低上一截的修士加緊攻勢:“都沒吃飯嗎?給老子用力!破不開這烏龜殼,都把你們煉成幡奴!”
張鐵目光掃過那些被迫攻擊的低階修士,忽然在其中看到了一張有幾分熟悉的麵孔。那人衣衫襤褸,麵色惶恐,出手時有氣無力,眼神閃爍,正是比他早一步傳送進來的趙三天!
“看來這家夥運氣不佳,一來便被人擒住,做了這苦力。”張鐵饒有興趣的想道。
時間一點點過去,城防光幕雖然波動劇烈,卻依舊穩固。
矮小老者的耐心似乎耗盡,臉上戾氣大盛,獰聲喝道:“一幫沒用的廢物!攻打這破陣快一整天了,連個裂縫都未曾打出!留著也是浪費煞,都進老子的‘煞魂槍’裏修煉吧!”
話音未落,他法訣陡然一變。
原本轟擊光幕的黑色巨槍猛地調轉槍頭,槍身一震,竟分化出十餘道扭曲的黑影,發出令人牙酸的啾啾鬼啼,如離弦之箭般直撲周圍那些低階修士!
這些黑影,赫然是一個個麵容扭曲、怨氣衝天的厲鬼所化!
“饒命啊!”
“快跑!”
慘呼與驚叫聲頓時響成一片。
反應快些的修士立刻駕起遁光,倉皇向遠處逃竄,反應稍慢的,或是自知逃不掉,已是麵如死灰,直接跪倒在虛空中,磕頭求饒。
趙三天便是後者,他嚇得體如篩糠,連遁光都凝聚不起,隻是不住的磕頭。
眼看那些鬼影就要撲至眾人身上,將他們的生魂吞噬。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平淡卻蘊含著無上威嚴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定。”
簡簡單單一個字,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言出法隨!
下一刹那,風雲停滯。
無論是那些麵露絕望的修士,還是已然逃出數十丈的遁光,亦或是那名臉上帶著猙獰嗜血笑容的矮小老者,甚至連同那十餘道激射而出的厲鬼黑影,全都如同被投入了琥珀中的蚊蟲,徹底凝固在了原地,保持著前一瞬間的姿態,動彈不得。
唯有他們眼中爆發的驚駭與恐懼,證明著他們的意識尚且清醒。
緊接著,眾人上方的空間微微波動,一道身影悄然浮現,正是張鐵。他目光冷漠地掃過下方那些被定格的厲鬼,屈指輕彈。
“嗤啦!”
數道細碎的黑色電芒自其指尖跳躍而出,如靈蛇般在空中一閃而逝,精準地沒入每一道厲鬼黑影的體內。
“嘭!嘭!嘭!”
連綿不絕的低沉爆鳴聲響起,那些怨氣凝聚的厲鬼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在至陽至剛的黑色雷光中炸裂開來,化作縷縷青煙,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張鐵隨即伸手,對著那柄懸浮在半空的黑色巨槍虛空一抓。
煞魂槍劇烈震顫,發出不甘的嗡鳴,卻根本無法抗拒那股沛然莫禦的力量,乖乖地飛入張鐵手中。
他強大的神識瞬間侵入槍體,神識之中夾雜著絲絲精純的黑色電弧,粗暴地將原主人留下的神魂烙印抹除,隨即打上了自己的印記。這件品質不俗的仙器,在眨眼之間便已易主。
做完這一切,張鐵才心念微動,解除了束縛。
所有人隻覺周身一輕,凝固的時空恢複了流動。
矮小老者與本命仙寶心神相連,法寶被強行奪走並抹去印記,他當即遭受重創,“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黑血,氣息瞬間萎靡下去,臉色變得慘白如紙。
此刻,再無一人敢擅自行動。就連之前那些趁機逃跑的修士,也僵立在半空,噤若寒蟬,用充滿恐懼的眼神望著上空那道身影。
矮小老者強壓下翻騰的氣血,急忙取出幾枚丹藥塞入口中,略作調息,這才勉強拱手,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與試探:“晚輩黑煞盟李渡,乃是寂滅老人的義子。
不知前輩尊姓大名?或許家父與前輩還有舊誼。
方才晚輩有眼無珠,冒犯了前輩。前輩若是看得上晚輩這粗陋之物,盡管開口,晚輩絕無二話,甘願奉上!”他這番話,既抬出了靠山,又放低了姿態,更隱含打探對方來曆之意。
“前輩救我!”不等張鐵回應,剛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趙三天,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搶先尖聲叫道:“前輩切莫聽信他胡言!
寂滅老人收的義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死上幾個也不會太在意,前輩不要被他虎住了!”
李渡聞言,眼中殺機暴漲。他不敢對張鐵發作,所有的怒火瞬間傾瀉到趙三天身上。
“狗東西,找死!”他怒吼一聲,也不見其如何動作,趙三天周圍的空間瞬間變得粘稠如膠,一隻完全由精純煞氣凝聚而成的黑色巨掌憑空出現,五指如鉤,帶著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勢,朝著趙三天當頭抓下!
這一擊顯然是打算將趙三天瞬間捏爆,魂飛魄散。
趙三天隻覺得周身被無形枷鎖束縛,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索命巨掌落下。
“等等。”
張鐵淡淡開口。
隨著他的聲音,一口凝實無比,金光流轉的巨鍾虛影憑空出現在趙三天周身,“咚”的一聲將其嚴密罩住。
黑色巨掌狠狠抓在金鍾虛影之上,發出一聲洪鍾大呂般的巨響。
聲波如同實質的漣漪擴散開來,震得周圍虛空都在微微顫抖。金鍾內的趙三天被這近在咫尺的巨響震得氣血翻湧,耳鼻滲血,直接癱軟下去。
張鐵看都未看趙三天一眼,目光落在臉色難看的李渡身上,語氣平淡無波,重複著他剛才的話:“你方才說,我若看上你什麽東西,直接說就行?”
李渡見張鐵出手護住趙三天,心中已然涼了半截,但聽到此問,又強自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連忙應道:“不錯!晚輩說話算話!前輩但有吩咐,晚輩無不遵從!”
“好。”張鐵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沒有什麽起伏,“那我便借你頭顱一用。”
“什麽?!你……”李渡瞳孔驟縮,驚駭欲絕,剛想有所動作,卻發現自己除了頭顱之外,整個身軀已然失去了知覺。
一股無法形容的極寒之力,不知何時已將他徹底籠罩。
從他的腳底開始,湛藍色的冰晶急速蔓延而上,腿部、腰腹、胸膛、雙臂……幾乎是在張鐵話音落下的瞬間,李渡的軀幹連同四肢,已然被凍成了一具晶瑩剔透的冰雕!
唯有那顆頭顱還保持著原樣,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與難以置信的表情。
而與此同時,張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冰雕之側。他伸出右手,五指張開,輕輕地按在了李渡無法動彈的頭顱天靈蓋上。
強大無匹的神識,如同決堤洪流,勢如破竹地衝入了李渡的識海深處……
李渡的麵容瞬間扭曲到了極致,雙眼暴凸,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喉嚨裏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就在張鐵對李渡出手的同一瞬間,那名一直手持長鞭,身材肥碩的中年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極其果斷的狠色。
他毫不遲疑地放棄了所有同伴,甚至看都沒看正在被搜魂的李渡一眼,猛地捏碎了一直藏在袖中的一枚青色玉符。
“嗡!”
玉符破碎,一股濃鬱至極的青色靈光爆發開來,瞬間將其肥碩的身軀完全包裹。
青光一閃,如同瞬移一般,連同其中的中年男子一起,驟然從原地消失不見,隻在空中留下一道漸漸淡去的青色流光軌跡,眨眼間便已遁出極遠,消失在天際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