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誰說這是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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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院子裏發生的一切,池弘光想看也看不見。
    他眯縫著紅腫的眼皮,困惑地“望”著池依依。
    池依依開口:“他們被官差包圍了。”
    池弘光心裏一跳。
    果然……
    他靜了半晌,慢慢扯出一絲慘笑。
    “依依,你真是好算計。”
    他撐著門框起身:“我以為你隻會暗中給我下藥,沒想到還是小瞧了你。”
    他嗓音淒厲,恨不能讓所有人聽見,自己這個妹妹絕非良善之輩。
    一個女子始終名聲要緊,池依依給兄長下藥之事一旦傳揚出去,哪怕是他罪有應得,也會讓不少人對池依依敬而遠之。
    池依依看著他扭曲的麵孔,眼神一暗。
    “你錯了,”她冷然道,“我從未給你下藥,是你自己做賊心虛而已。”
    池弘光愣住。
    “你沒下藥?怎麽可能!那塊肉——”
    “那塊肉你吐得很辛苦吧,”池依依笑笑,“你一向自詡斯文,怕是很少有如此狼狽的時候。我得多謝你,為了找出離開的理由,還特地把我娘親的遺物送了過來。”
    池弘光胸口一悶,驀地竄出一股火氣。
    “你是想說,你下廚的時候並未動手腳,就連你和丫鬟的那番話,也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正如池依依不肯陪他喝酒,他也不敢輕易嚐試她做的菜。
    池依依在廚房燉肉時,池府的家丁一直在暗處盯著。
    他們發現池依依往湯汁裏撒了些奇怪的粉末,舉止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池弘光聽了回報,立刻猜到池依依想對他下藥。
    這可真是巧了,他和自己的妹妹一樣,都想用藥把對方放倒,不過他喜歡更聰明更隱晦的方式,比如迷香。
    事後他故意倒在飯桌上,讓池依依以為他已中計。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她的所作所為都是假的。
    “你為何要這樣做?”他問,“惹我懷疑對你有什麽好處?”
    池依依幽幽歎息了一聲。
    “你不是早就開始懷疑我了嗎?我若一直無動於衷,隻會讓你更加防範,倒不如讓你以為識破了我的計策,你才敢放心來這兒。”
    池依依從不認為自己能徹底騙過池弘光。
    這些日子府裏發生了那麽多事,以池弘光的多疑,怎能不在心裏琢磨。
    若在以往,池依依還可拿錢財迷惑他,但她即將與陸停舟成親,又要把繡坊作為嫁妝帶走,池弘光怎能容忍。
    他越是表現出不在乎,越顯得心裏有鬼。
    池依依一邊與他虛與委蛇,一邊讓蘇錦兒替自己盯緊了池府的動靜。
    果不其然,這些天池弘光深居簡出,偷偷將池府下人發賣幹淨,連他養在升平巷的兩個美人也已轉手他人。
    他的舉動傳遞出一個訊息——
    他要離開京城。
    池依依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兄長,他那麽貪圖享樂,若非迫不得已,絕不肯放棄現在的一切。
    那麽是誰逼得他要走?
    當然是三皇子。
    三皇子最恨被人忤逆,八成要得到她才甘心。
    但她與陸停舟的親事是皇帝賜婚,若在成親之前出了任何意外,都會讓皇帝大發雷霆。
    所以三皇子不會親自動手,他會讓池弘光乖乖將池依依奉上。
    一旦皇帝追查起來,三皇子大可美美隱身幕後,讓池弘光背下所有罪名。
    可池弘光不是傻子,他為了攀附權貴,可以出賣自己的妹妹,卻絕不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池依依斷定,他會在今晚動手。
    而她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在她回池府之前,已經派了護院潛進她原來的住處。
    池弘光讓人放迷煙的時候,她和玉珠早已躲到安全的地方,留在房中的是扮成她倆的兩名護院。
    池府家丁在黑暗中不辨真假,自以為得手,卻不知他們的行動早就落在池依依等人眼中。
    池依依料想池弘光會在離開京城之前大撈一筆,而他下手的目標就是晴江繡坊。
    繡坊裏不僅有陸停舟送來的聘禮,還有價值不菲的繡品,池弘光隻需拿走一些,就能繼續過上揮霍無度的日子。
    池依依悄悄與衙門通了氣,聲稱自己得到消息,今晚有歹人入室搶劫,請求衙門幫忙擒賊。
    她出手大方,以前又和京兆尹打過交道,京兆尹自無不應之理。
    官差們早早埋伏在院子附近,繡坊裏的夥計得了她授意,假裝被酒樓的飯菜迷倒,池弘光一夥不查,果然上當。
    池弘光直到此刻才明白,池依依竟然將計就計,早早布下陷阱,等著他自投羅網。
    他默然半晌,頹然一笑。
    “依依,阿兄一時鬼迷心竅,才犯下這等錯事,若說我已知錯,你可願網開一麵,莫讓咱倆成了旁人的笑柄?”
    池依依不為所動:“自古隻有做壞事的人才會成為笑柄,阿兄未免多慮了。”
    池弘光搖了搖頭,語氣更加柔和:“同室操戈,手足相殘,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對你的名聲……還有繡坊的名聲都不好。”
    他知道池依依最在乎的就是她的繡坊,這般低聲下氣不為別的,隻想觸動她的軟肋。
    池依依定定看著他,沒有出聲。
    池弘光偏了偏頭,追著眼前模糊的影子,諄諄善誘:“依依,咱們兄妹怎麽鬧都隻是家事,我就算動了你的東西,也該先讓族人評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如今還未出嫁,我也還是池家家主,哪怕鬧上衙門,你也未必能將我如何。”
    他是舉人,讀過朝廷律例,深知有的案子一旦判為家事,可通融的地方就多了。
    他不奢望池依依立刻回心轉意,但他要讓她明白,這兄妹間的官司可沒那麽好打,一不小心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院子裏的家丁聽到這話,有那心思機靈的,立刻跟著嚷起來:“是啊,六娘,我們來搬東西是為了明日給您送嫁,您可不能隨便冤枉咱們。”
    一旁的官差瞠目結舌。
    什麽叫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他們見過的賊人多了,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然而池依依不發話,官差們隻能按捺怒氣,隱忍不發。
    誠如池弘光所說,倘若池依依當場改口,應了這是家事,他們還真不好將這夥人當賊人處置。
    池弘光聽見有人幫腔,語氣更是柔和:“骨肉之間沒有隔夜仇,依依,你已讓人傷了我的眼睛,難道還想取我性命不成?”
    他太了解她了,這個妹妹聰明歸聰明,心卻不夠狠。
    隻要他肯放下身段求饒,事後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
    他眼前的影子動了動,似乎低下了頭。
    池弘光生出一線希望。
    他恰到好處地住了口,耐心等待著,等著池依依說出寬恕的話來。
    過了許久,他聽到一聲輕笑。
    “阿兄說得沒錯,”池依依道,“你今晚所為若是家事,隻要我放棄追究,你就能減輕責罰,甚至連大牢都不用進,挨頓板子也就罷了。”
    池弘光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話音未落,他又聽見池依依的笑聲。
    這回的笑聲裏多了些顯而易見的嘲諷。
    “可誰說這是家事?”池依依一字一句道,“你動的可是朝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