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擔心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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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擔心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正如池依依見到他時的歡喜。
    正如他今夜離開六盤村,來到青陽縣城。
    他本不該來。
    陸停舟看著走在前麵引路的纖細身影。
    六盤村還有那麽多事要處理,從東營請來的威遠軍還需犒勞,他不能全丟給趙三。
    但他還是來了。
    或許源於昨晚那個夢。
    或許源於今晚朱煥那招粗劣的伎倆。
    總之他來了。
    獨自走進幽深的小巷,停在這座尋常的小院前。
    他聽到裏麵傳來喁喁私語,是早已熟悉的輕柔嗓音。
    那一刻,萬般心思皆散去,唯留明月照長空。
    他不是一個喜歡浪費時間的人,這麽多年也一直未曾停下,但那一刻,他像一個遠程歸家的遊子,忽然想聽一聽平日毫不在意的絮語。
    他並不打算驚動院裏的人。
    如果不是段雲開多事,他早已悄然離去。
    可既然被攔下,被池依依發現,再找借口離開未免太過生硬。
    何況這座院子本就是他們在青陽縣的落腳之處,他又有什麽不敢進的呢。
    池依依推開一間空屋的房門,用火石點燃桌上的燭台。
    “這裏每日都有灑掃,雖簡陋了些,卻很幹淨。”她回身笑道,“屋裏紙筆墨硯一樣不缺,你若是興致來了,還可以處理公務。”
    這話帶了幾分俏皮,陸停舟嘴角微微一揚,抬眼打量四壁。
    這間屋子比他想象中要大,靠窗處擺著一張條案,案上放著文房四寶,另有一隻黑陶小甕,甕中插了幾朵潔白的玉簪花,猶自在月光下綻放。
    屋裏這些陳設自然不是原屋主所留。
    他人在六盤村,卻每日都能收到青陽縣送來的消息,對於池依依在這兒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這間屋子也本是為他準備的。
    盡管她並不知他何時會來,到底會不會來,仍如一個好客的主人一般,為他備下了這間書房。
    當然,更可能是為了不引人懷疑,方便與他分房而居。
    畢竟陸少卿事務繁忙,又有大案當前,難免夙興夜寐,夜夜宿於書房。
    陸停舟猜想著池依依的心思,目光轉向麵前的姑娘。
    “聽說你最近在繡花?”他挑起話頭,“繡的什麽?”
    池依依從他進屋就一直在觀察他、
    今晚陸停舟有些沉默,周身透著一股疏離的氣息。
    這才七日沒見,難道就和她生分了?
    池依依疑惑不解,正想找個話題開口,就聽陸停舟提起繡花之事。
    她目光閃了閃:“一時興起罷了,隨手繡了幅小景。”
    陸停舟一眼看出她的閃躲。
    他微微挑眉,繡個花而已,犯得著這麽心虛?
    本是隨口一問,卻因她的回避起了興致。
    他問:“哦?”
    這一聲“哦”仿佛對一切盡在掌握,隻等對方內心崩潰,主動求饒。
    對於大理寺的犯人,這一招屢見奇效。
    然而池依依不是他的犯人,更比他想象中還要狡猾。
    她歪歪腦袋,一臉純摯:“嗯?”
    兩人一個“哦”,一個“嗯”,簡直比得上廟裏的哼哈二將。
    陸停舟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忽而一笑。
    他今晚見到她,並未如她一般麵露喜色,直到此時,這個笑才有了些溫暖和親近的意味。
    “裝傻。”他淡淡道。
    嘲諷的語氣讓池依依心頭一鬆。
    多日不見的生疏消弭於無形,眼前的男子終於恢複成她熟悉的模樣。
    她輕甩他一眼,眼中含笑:“明知我不想說,你又何必問,其實也沒什麽,隻是聽段大俠說你生辰在即,打算送你一份薄禮。”
    陸停舟微頓。
    他的生辰?
    是了,他的生辰在炎炎夏日,六月二十一。
    不是什麽特別的節氣,距離今天還有十一日。
    年少時,每年都有人給他過生辰。
    在六盤村的時候,裏正會在這日把他叫到家裏,讓他吃一碗臥了雞蛋的長壽麵。
    後來跟著老師段寒山求學,除了段家人送的生辰禮,還會收到村裏寄來的山貨。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進京趕考那年。
    此後,他每年生辰之時,段家人的禮物一如既往,他卻再也收不到來自故鄉的東西。
    陸停舟從來不在意自己的生辰,但這一天若能讓旁人高興,他也不介意表現出高興的意思。
    他曾以為是自己在遷就身邊人,直到那些人再也不能出現,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麽。
    “你要送我生辰禮?”他問。
    池依依不明白他的臉色為何如此複雜,想到自己那份禮物,語氣更謹慎了些:“你不喜歡?”
    陸停舟掀唇:“我都不知是什麽,何來喜不喜歡?”
    說到這兒,他微微眯眼,像是逮到池依依的把柄:“你要送我繡品,不會繡了什麽罵我的話吧?”
    池依依義正辭嚴:“我堂堂晴江繡坊的東家,怎會幹這落人口實之事。”
    “不想落人口實……那就還是居心不良了?”陸停舟似笑非笑地看她。
    池依依默然一瞬。
    不得不承認,陸停舟很會套話,差點就被他唬到了。
    她那份禮物或許有些與眾不同,但絕對談不上有壞心,甚至該誇一句別出心裁才對。
    雖然收禮的人很可能把它扔出去。
    所以這兩天她才遮遮掩掩,不欲使人瞧見。
    “以咱倆的關係,我對你能有什麽居心不良?”她反駁道。
    “是啊,”陸停舟點頭,“不過我請問,我們是什麽關係?”
    “當然是盟友。”
    池依依毫不遲疑地回答。
    她不管陸停舟是何反應,想了想,猶覺不足,補上一句:“生死之交。”
    陸停舟望著她,目光落在她清澈的眼底。
    她沒有說謊。
    在她心裏,他的確有這樣的分量。
    遠在他們成為同盟之前,她就已經對他付出了足夠的信任。
    哪怕這份信任來得毫無道理。
    他拿起桌上的鎮紙,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
    堅硬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今晚用過的箭弩。
    “關於姚天師,你還知道些什麽?”他忽然轉開話題。
    池依依早已習慣他突如其來的發問,但對姚天師,她的確沒什麽可說的。
    “我隻知道他弄了個落魂陣,”她如實道,“那日在馬車上,我都對你說過了。”
    陸停舟兩眼盯著她,像是不經意地開口:“是麽,原來那個迷陣叫‘落魂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