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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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衍永慶二十三年六月初十這晚,京中梅家大宅燃起了一場大火。
    近日天幹物燥,入夏以來,城中已出現過好幾起走水之事,但像今夜這樣凶猛的火勢卻是數年難得一見。
    京兆尹一接到消息就率人趕來撲救,然而火勢太大,眾人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座華美大宅燒成了一個空架子。
    清晨,廢墟上空升起一股白煙,仿佛死去的靈魂不甘地留戀於人世。
    京兆尹站在殘垣斷壁前,一臉頹唐。
    梅家獨占城南一隅,離左鄰右舍皆有段距離,鄰人倒是無甚傷亡,但對京兆尹而言,這算不上一個好消息。
    梅家並非尋常人家,它是三皇子之母、梅貴妃的娘家,梅家家主梅春深是梅貴妃同父異母的弟弟。
    據梅家活著的下人回憶,昨晚火起之時,梅春深正與幾名管事在書房議事,此後再未露麵。
    京兆尹默默注視著廢墟中搜索的人群,內心幾近絕望。
    一名府衙的屬官走過來,抱拳稟報:“大人,在書房內外發現了幾具屍首。”
    京兆尹沉默了一下,方道:“可已確認身份?”
    屬官道:“屍首燒毀嚴重,衣物皆已損壞,尚且無法辨認。”
    京兆尹的眉心夾出一個川字紋:“把屍首送回府衙,命仵作驗屍。”
    “是,”屬官看了眼他的神情,低聲道,“大人,萬一……萬一梅家家主就在其中,我們該如何應對?”
    京兆尹苦笑一聲:“還能怎麽應對?這把火又不是我放的,隻能如實報給陛下,看他……看貴妃娘娘怎麽說吧。”
    雖然死者的身份尚不能確認,但半個京城都看見了這場大火,此事瞞無可瞞。
    早朝剛過,皇帝的禦輦還沒走到禦書房,就見白玉階下跪著一人。
    梅貴妃釵環盡褪,穿著一身素淡的宮裝,跪在道旁翹首以盼。
    自從三皇子被皇帝禁足在府,她就一直以此麵貌示人。
    這位睥睨高傲的貴妃娘娘像是徹底沒了心氣,說話做事都比以往平和了許多。
    然而此時,她臉上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焦急,望著皇帝漸漸走近的轎輦,身子一動,膝行向前。
    “陛下,臣妾聽聞梅家出了事,可是真的?”
    她雖為嬪妃,但前朝與後宮之間本就千絲萬縷,梅貴妃在宮中經營多年,若說她連這麽大的事都未聽說,那才叫欲蓋彌彰。
    因此皇帝聽見她發問,並未露出絲毫不滿,隻是抬手示意抬輦的太監停下。
    “昨晚梅家走水,”他淡淡道,“火已經滅了。”
    “人呢?”梅貴妃著急地追問,“我弟弟……梅春深可還好?”
    換作尋常,她定不會如此失態,但梅春深是她弟弟,更是梅家家主,梅家對她和三皇子有著重要的價值,可以說,沒有梅家的鼎力支持,她絕不會在宮裏過得如此安逸,三皇子更不可能有和二皇子分庭抗禮的機會。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也。
    如今的三皇子已然失勢,梅貴妃也避居後宮不出,如此劣勢之下,他們自然更不願失去梅家。
    皇帝望著梅貴妃憔悴的臉龐,大約也是想到了這點,目光中生出一絲難得的憐憫。
    “據京兆尹報,火起之時,梅春深人在書房,如今書房已化作一片廢墟,尋到幾具屍首,至於死者為何人,尚待查實。”
    梅貴妃聽著他說出的每一個字,每多聽一句,臉色就蒼白一分。
    她顫聲道:“這麽說,春深他……他生死不知?”
    皇帝注視著她,緩緩點了點頭。
    “朕已命京兆尹徹查起火原因,那幾具屍首也已送至府衙,正由仵作勘驗。”
    梅貴妃聽到最後,臉上已無人色,嘴唇動了動,還未出聲,身子忽然一軟,倒了下去。
    “娘娘!”
    陪在一旁的宮女趕緊把人扶住。
    梅貴妃雙目緊閉,毫無反應,顯然已經暈了過去。
    皇帝見狀,目色微微一沉:“李貴,速請太醫。”
    梅家這場禍事不到半日就已傳遍京城。
    幾乎所有朝臣都盯著京兆尹。
    確切地說,是盯著仵作的驗屍結果。
    私下裏,不少人對此議論紛紛。
    “梅家隻有梅春深這根獨苗,而他至今隻得一女,且早已出嫁,倘若梅春深當真死了,梅家再無第二人能撐起這份家業。”
    “沒有梅家的支撐,梅貴妃與三皇子便如無根之木,怕是再難有複起之時。”
    “照這麽說,以後豈不二皇子一家獨大?”
    “噓!不可說,不可說。”
    鴻臚寺中,一眾屬官與二皇子議完事,從屋裏魚貫而出。
    萬壽節結束以後,各國前來朝覲的納貢之臣皆已離開,鴻臚寺一下子清閑了不少。
    盡管如此,屬官們仍然不敢懈怠。
    隻因二皇子設了定時點卯的規矩,上值時間,若有人擅離職守,輕則罰俸,重則丟官,因此屬官們一從二皇子房間出來,便著急忙慌地回到自己的官舍,唯恐誤了點卯。
    二皇子聽得外麵腳步聲遠去,拿起桌上的卷宗隨意翻了兩頁,問道:“什麽時辰了?”
    親隨將剛沏好的香茶奉到他麵前,應道:“回殿下,離午時尚有三刻。”
    二皇子盯著手裏的卷宗,淡淡道:“府衙的驗屍結果該出來了吧?”
    “想是快了。”親隨道,“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京兆尹可不敢懈怠。”
    二皇子笑了笑:“便是慢些也無妨,畢竟是人命關天之事,還是仔細些為好。”
    “殿下仁厚,”親隨道,“府衙若查不出端倪,可要讓人提點兩句?”
    “不必。”二皇子道,“此事我們離得越遠越好,府衙查出什麽就是什麽,不要畫蛇添足。”
    親隨點頭:“那麽梅春深呢?”
    他問:“殿下打算將此人如何處置?”
    二皇子的目光從卷宗上移開,深深看他一眼。
    “那要看他能給本宮帶來多大驚喜了。”
    梅春深,一個生死不知之人。
    但在二皇子和他的親隨口中,卻像對此人的處境了若指掌。
    那麽此時此刻,他又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