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真芯能感覺出他顫抖的身體。
    雙手摸索著找到他的臉龐，真芯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他的額頭，堅定地說：
    “我們受的這些苦，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艾暉。你不要自責。”
    將艾丞恭摟在懷中，真芯哼起好聽的小調，這是艾丞恭從沒有聽過的節奏，一搖一擺中，他竟然睡著了，夢裏都是這首好聽的音樂，第一次沒有覺得害怕。
    沒過多久，黑暗和寂靜將真芯吞沒，這裏仿佛一個真空地帶。真芯隻得繼續哼著歌，催眠自己。
    這間靜室最初設立的目的，是隱藏孩子的哭聲。剛從桃然村抱著孩子來到江北市的張真芯，也僅僅十六歲。她自己還是個孩子，更別提怎麽去帶一個小寶寶。
    艾丞恭一哭鬧不止，艾暉就會煩躁易怒，連同張真芯都會受到責罵。孩子的到來不僅嚴重影響艾暉的文學創作，還讓鄰居對他們家指指點點。
    他找來工人將小臥室改造成了隔音靜室，隻要孩子哭鬧，張真芯就必須帶著孩子進入靜室，緊閉房門。
    初版靜室裝有燈光，張真芯還會將這裏布置得溫馨舒適，艾寶寶就是在這裏一天天漸漸長大。
    等到他會說會走之時，艾寶寶如果哭鬧，艾暉就不讓真芯進入陪伴，而是將艾寶寶獨自一人丟進空蕩蕩的靜室，任由他在黑暗中哭鬧，直至艾寶寶精疲力靜，在靜室中昏睡過去。
    艾暉美其名曰這是在訓練孩子的膽量，他們艾家的男孩，必須堅韌不拔，不能哭。
    張真芯畏懼艾暉的權威，哪怕心疼孩子，也不敢阻攔。隻是坐在靜室門口，貼著門板默默流淚，企圖聽到一些孩子的動靜。
    漸漸地，艾寶寶真的不再輕易哭泣，變得乖乖聽話。艾暉得意揚揚地炫耀自己的帶娃本領，開啟更加嚴苛的訓子流程。
    美美睡了一下午，真芯和艾丞恭是在艾暉的吼聲中驚醒。
    “你們兩個給我出來！”
    真芯慢慢坐起，艾丞恭替媽媽捏了捏壓麻的手臂，母子倆攙扶著起身。
    明明已經十歲，可是因為常年缺乏戶外運動，吃得沒有營養的艾丞恭，現在才不到一米三，胳膊小腿瘦得像根火柴棍。
    真芯心疼地將他摟在懷中，連他們孤兒院的孩子，可能都比他結實。
    被攆進廚房的真芯打開冰箱門，裏麵隻有簡單的幾把青菜，還有一大塊肉，真芯冷著臉將菜拿出來，哪怕她廚藝再好，這樣的食材也無法做出豐盛的大餐。
    最後端上桌的就隻有一盤清炒油菜、清炒大白菜和三塊不大的紅燒肉。
    艾暉扒拉著大盤子裏的小肉塊，不敢置信地看著真芯：
    “張真芯，你就給我吃這麽點肉？我給你的買菜錢呢？”
    “你一個月就給我1000塊，刨除水電煤氣，這個月已經沒有餘錢，所以隻能委屈你吃這些了。”
    真芯將滿滿一碗米飯端給艾丞恭，可憐的孩子中午都沒有吃飯，一定餓壞了。
    “寶貝，你慢慢吃，安安靜靜別說話。”
    真芯朝著艾丞恭偷偷眨眼，艾暉又不高興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賺錢多麽辛苦，一個月1000在農村那可是一大筆錢，你沒有攢下來存款，我都不計較，居然現在連盤像樣的肉都沒見到。”
    “張真芯，你要為這個家著想，這些浪費錢的毛線就不要買了。有這錢不如留著買肉吃。”
    艾暉所說的毛線，是真芯唯一的一個愛好，她心靈手巧，可以編織很多精美的手工藝品，周圍鄰居有些縫縫補補，也會找她來做，能偶爾掙點買菜錢。
    她一直以為艾暉工資沒有多少，在大城市開銷大，她能省則省，永遠都是自己娘倆吃青菜豆腐。魚、肉這些葷菜，隻有艾暉在家時才會燒。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艾暉每月工資有6000元，最近升職成副部長，工資每月還漲了2000元。他的這些錢，都自己存得好好的，有一筆大金庫。
    “想吃肉啊，那你給我錢，我明天去給你買肉吃。”
    真芯大大咧咧地看著他，手掌向上一攤。她直白要錢的模樣，讓艾暉一愣。
    真芯臉皮薄，從來都沒有主動跟他要過錢，一直是唯唯諾諾的模樣，今天怎麽變了個人，目光灼灼好似一柄尖刀。
    “還有幾天到月底，我先給你也不是不行。下個月起，錢花到哪裏，你得給我記賬。”
    就每個月1000塊錢還要記賬。真芯心裏鄙夷地看他，嘴角卻帶著禮貌的微笑：
    “我不認識字。”
    艾暉立刻啞火，怎麽把這事給忘了。張真芯清秀可人，也善於操持家務。就是這不通文墨實在是掃興，艾暉自詡文人雅士，對於文化水平高的人，他才會高看一眼，與人結交。
    他從未向城裏的好友、同事吐露自己已經結婚，也完全是因為家裏糟糠之妻，拿不出手。
    艾丞恭不敢插話，低頭默默扒飯，吃著吃著，筷子碰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仔細一瞧，高高的飯包下，壓著紅彤彤的大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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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丞恭咽了一口口水，瞪大眼睛看著真芯。
    艾暉越想越氣，隨便吃了幾口飯，將三小塊紅燒肉全部塞進自己嘴裏，就拍下筷子回屋去。
    真芯愉悅地端著飯碗，對著艾丞恭比了個噓。母子倆一起低頭扒飯，這肉湯泡軟的大米飯，可真是香啊。
    這是艾丞恭吃得最快、吃得最香的一頓飯，連打的飽嗝兒都帶著肉味，嚇得他趕緊捂嘴，生怕被爸爸發現。他端著飯碗主動承包了洗碗的活，小聲跟真芯說：
    “媽媽，今天的飯真是太好吃的，謝謝媽媽。但是如果被爸爸發現，他會生氣的。”
    真芯發自內心地感到慶幸，艾丞恭還沒有遭遇最沉痛的打擊，如今還是天真爛漫的模樣，真是太好了。
    “別擔心，從今以後，媽媽一定讓你天天吃上肉。至於你爸爸，很快就不再是你爸爸了。”
    艾丞恭似懂非懂地看著真芯，不過媽媽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笑起來真好看。
    真芯從電視機下的餅幹盒裏翻出300塊錢，馬上就要月底，張真芯竟然真的存下錢，平日裏帶著孩子到底過得什麽苦日子。
    真芯將錢全部拿出來，對艾丞恭小聲地說：“明天，媽媽再帶你買一本新的奧數資料。”
    艾丞恭眼睛一亮，爸爸撕掉的這一本，是學校數學劉老師送給他的禮物，平日裏他都放在學校不敢帶回來。昨天裝錯書包，被爸爸發現大發雷霆。
    “那爸爸？”
    “不用擔心他，我會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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