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襲城。
    寒雨灑落。
    冷意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浸入肌膚，仿佛要透到骨頭中。
    雨水形成的鏡麵在曲折的巷子中形成了破碎的鏡子，折射著昏黃的燈火，倒映著這座城池的一切，讓景物與人物都顯得迷離起來。
    “老板，兩大碗羊雜湯，八個蔥油燒餅。”薑小小揚聲說道。
    “好嘞！”
    鬧哄哄的羊湯館，升騰著霧氣，跟簷外的雨汽對衝，將這一方狹窄的地方從冰冷之中割了出來。
    各色的人，聚在羊湯館中，或是在低頭猛喝羊湯，或是相互高聲吹噓，或是揣著手等雨停……
    羊湯館的老板在火爐旁，在平鍋中刷上一層油，將一團團揉好的麵餅放在上麵，油、麵、蔥花三者在經受高溫後散發出一種誘人的香氣。
    一口大鍋下的柴火正旺，羊湯咕嘟咕嘟地冒著奶白色的泡，一把大羊雜混著羊頭肉在其中滾過，隨即放入碗底，撒上蔥花香菜，再澆上濃湯，暖熱的香氣立刻被激了出來。
    “兩位，慢用。”
    辣子，陳醋，胡椒，全部重重地放在裏麵，味道濃烈到刺鼻，更刺激著胃。
    贏無名跟薑小小立刻低頭吃了起來。
    “要搬個新地方嗎？”薑小小問道。
    “嗯。”
    “找好地方了嗎？”
    “還沒。”
    “就落拓巷吧，一切都方便。”薑小小其實早就看出來贏無名是不可能離開老夜鐵器坊的，所以留在落拓巷就是最好的辦法。
    “嗯。”
    “明天還來找我嗎？”
    “嗯。”
    “別來了。”薑小小幹脆地說道。
    “嗯。”贏無名簡單卻認真地應著。
    關於贏無名的事情，薑小小都非常清楚。她知道贏無名去銀鉤賭坊，也知道贏無名去藏筆閣，也知道贏無名闖出了些名氣，同樣知道這名氣後麵所代表著危險。
    即便贏無名他們三人暫時在黑鐵城立了足，也同樣身處在危險之中，他們從未覺得自己已經高枕無憂了。
    在一個沒有國家製度的城池之中，武力便是一切的話語權，弱小者從來都是被掌握著命運的那一方。
    倘若沒有真正強大起來，絕不能輕易地在黑鐵城中過分暴露自己。
    不管是贏無名在銀鉤賭坊的表現，還是他在藏筆閣中的表現，都足以讓許多人盯上他，誰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樣的麻煩，也沒有人知道這是否會危及性命。
    為了繪製符篆，闖出些名頭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可當危險來臨，隱姓埋名上一段時間，對贏無名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薑小小知道贏無名最近在謀劃脫身的事情，她不讓贏無名去生塵館就是為了不讓贏無名過分地暴露自己的行蹤。
    “等事情解決了，再來找我，反正我是跑不了的。”薑小小笑著說道。
    “嗯。”
    晚飯很快便吃完。
    薑小小撐開了傘，遞給了贏無名。
    贏無名打著傘，跟薑小小走在街道上。
    雨聲淅瀝，寒意卻濃鬱，從腳底生起，鑽入人的衣衫之中，肆意地掠奪著那柔弱的體溫。
    “萬事俱備，明天我就可以試一試不棄丹了。”薑小小笑著說道。
    “嗯。”
    “你這呆子，就不會說句別的？”
    “不太會……”贏無名有些尷尬地說道。
    “哼！要是不棄丹真的煉製出來，你知道會賣到多少錢一粒嗎？”
    贏無名搖了搖頭。
    “一百兩！不棄丹的效果跟破障丹幾乎相同，甚至還要好上一線！隻是現在人們還不知道不棄丹！如果不棄丹橫空出世，那伐骨玉髓的價值恐怕得翻上一番，到時候它山石場的人日子會更好過些。”
    “嗯。”
    “除去成本，一粒不棄丹能賺到五十兩左右！隻要這次不棄丹成功了，以後我就財源廣進了！到時候欠你的錢，眨眨眼就還上了！”薑小小興奮地說道。
    “不用還也行。”
    “你缺的錢還多著呢！這才是二品符篆而已！要是你想繪製三品符篆需要花多少錢？”
    光是學習焚兵符，贏無名就花費了近五百兩銀子。雖說他現在可以利用焚兵符來賺錢，但他想要學習新的符篆的話，依舊會是一筆巨大的開銷。他能參悟出焚兵符的關鍵，運氣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後麵的彌彰符絕不是那般好參悟的。若是想不通其中的關鍵，不知要花費多少錢。另外，羅天符是三品符篆，花費更將無比驚人。
    那本記載著“十字符”的《龍象符》贏無名也想買回來參悟，最起碼要學會其中的“十字符”，這同樣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縱使贏無名現在成為一名陣符師，想要擔起這恐怖的花費也必定會疲於奔命。
    所以，贏無名在徹底銷聲匿跡之前，需要弄到一筆巨款才能支撐起他陣符師的道路。
    “這是枯木逢春膏，我今天剛調配的，對治外傷有奇效。”薑小小拿出了一個小瓷瓶，塞給了贏無名。“我跟你說的丹藥，三天後我會放到老地方，到時候你去取就行了。一旦事情解決完了，第一件事是來找我，明白嗎？”
    “你冷嗎？”贏無名忽而問道。
    “你還沒答應我！”
    贏無名忽而摟住了薑小小，問道：“這樣還冷嗎？”
    薑小小一愣，完全忘記要跟贏無名說什麽了。
    雨落在街道上的青石上，落在瓦片上，落在油紙傘上，發出雜亂的聲音，隱藏住了人慌亂的心跳聲。
    不知為何，薑小小真的沒有再感到冷，她也像贏無名那樣沉默了起來，聽著雨聲，聽著腳步聲，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
    “雨停了。”
    “嗯。”薑小小輕應了一聲。
    “走吧。”
    “嗯。”
    從這條路開始，藏筆閣跟生塵館便不再同路，贏無名跟薑小小隻得分開，各自走向各自的方向。
    薑小小還是忍不住地回了頭，她看著贏無名的背影消失在街巷的盡頭，用微小的聲音說道：“盡早來找我呀……”
    贏無名一個人走在街巷中，感受著迎麵的冷，思緒從那把油紙傘下重回到心中。
    “粗略地算下來，最少需要準備百金！想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湊齊這麽多錢，隻有一個地方能辦到——銀鉤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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