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雲舒卷漸收，天邊夕陽斜掛，路過崖上水邊盈雪綻放的梅花，看見了前方漫山被秋霜染紅的楓葉。
    顧楨從明見山上下來，跟著曜辰真君的大弟子方徐黎往內門弟子的教習書院走去。
    明淵劍尊和曜辰真君就顧楨的學業修行探討許久，認為他雖然天資不錯，悟性也是上等，可在晏荊手下隻把一套青蓮劍法練得出神入化，其他的知識卻一竅不通。
    修行境界尚低的時候倒還看不出什麽不好，可隨著境界上去了，不足之處便會顯現出來。
    因此，二位真君決定讓他去跟著新入門的內門弟子們一道上課，係統性地去補足缺失的知識，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1。牢固可靠的基礎才是未來登高行遠的保障。
    曜辰真君不知跟自家大弟子說了些什麽，方徐黎自在明見山山腳下與顧楨碰頭，就一直對他殷殷關切，仿佛在照顧什麽剛出生就被拋棄的小貓咪，十分的細致入微，讓顧楨雖滿懷感激，卻也有些無所適從。
    “顧師弟，雖說書院已經開課有一月了，但你也無需擔心，這一期的課程也都隻是基礎，並不算得高深，況且你已經築基，進度並不落後，隻需要將前頭的那些法訣心法記住便好了。”
    “今天應該已經下學了，我帶你去認認路，找先生錄個名冊，再聽清楚先生的規矩就行了，你明日就按時前來，座次都是固定的，隻等先生給你安排就是。”
    顧楨聽得認真，他隻上過小半年的學堂，隔壁村子裏的老秀才開辦的，給孩子們啟蒙罷了，自從顧老二被征走後就沒念書了，留在家裏幹活，此刻一想到要去書院裏做插班生，心裏不自覺的緊張起來，暗暗有些忐忑。
    正當顧楨仔仔細細聽著，生怕錯漏一點有用信息的時候，路旁有三兩成群的弟子偷偷摸摸瞥著這頭，上下打量顧楨幾眼，又扭過頭去和身邊的同伴小聲嘀咕著什麽。
    顧楨雖是築基，卻也聽不清他們的話。倒是方徐黎身為元嬰期真人，將他們的小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見方徐黎麵上有些不愉，顧楨忙悄聲問道：“方師兄，他們在說什麽？”
    方徐黎看了顧楨一眼，也沒壓低聲音，有些揶揄地說：“沒什麽事，不過是他們對你這個劍尊弟子好奇罷了。”
    見顧楨有些不好意思，方徐黎沒憋住笑出聲來：“別說這些小弟子，就是我們幾個主峰大弟子也好奇得不行。明淵師叔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麽出去一趟還撿了個弟子回來。”
    “稚陽師叔的大弟子秦越川師兄天天纏著稚陽師叔，想跟著一道去明見山看看你，隻是稚陽師叔沒答應他罷了。”
    “隻是不是所有人都對此事毫無芥蒂，有的是人想要拜明淵師叔為師卻不得的，想必你入學後少不了遇上這些人……”
    方徐黎有點擔憂地看著顧楨，這個小師弟看上去個子雖然挺高，但年紀太小了，還沒他們的零頭大，又總是心思單純的樣子，要是有人存心為難，他們還是挺擔心小師弟應付不過來的。況且還不知道小師弟在晏荊那個魔頭手底下受過什麽折磨，再吃苦頭誰能忍心？
    “要是有人故意難為你，你就記下來，跟先生說，或者就跟我說，別吃虧了還不做聲，知道嗎？”
    顧楨一路上都乖乖巧巧地“嗯嗯嗯”，腦袋後麵高高紮起的馬尾一甩一甩的，看得方徐黎心裏癢癢，覺得可愛的不得了，最後還是沒忍住去摸了顧楨的頭頂。
    在方師兄的絮絮叨叨下，顧楨總算走到了位於五座主峰的山坳之間的鶴湖書院。
    書院的前頭有一片靜湖，湖中沿岸長滿了各色蓮花，此刻雖是秋日，卻不似凡間荷花那樣已然凋零衰敗，而是正妍妍盛放著，偶有一陣微風吹過，蓮花蓮葉互相摩挲搖晃，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湖中有白頸黑翅的高大靈鶴在漫步遊走，或是低頭梳羽，或是引吭鳴啼，還有的撲棱幾下寬翅，身姿靈動地上天去了。
    此刻書院中的學生已不剩下幾人，都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去了，見這時還有人被淩雲峰的首席弟子帶著進來，不免好奇地看過去。
    “誒，就是他嗎？劍尊新收的弟子？”
    顧楨這回離得近，總算聽清楚了他們在說些什麽。
    “方師兄領著進來的，應該沒錯了吧，入宗大會過去那麽久了，除了他也沒別人是新入門的弟子了吧。”
    “據說還是親傳弟子呢，真是好運氣，得了劍尊青眼……”
    正交談著的兩個弟子腦袋湊在一處，一邊往外頭走，一邊低聲說著：“親傳又怎麽樣？還不是得和我們一樣進內門的書院，劍尊該不會教不了他吧？”
    若是他們隻議論顧楨，倒還可以置之不理，沒必要和這些弟子一般見識，可現在話頭轉到了明淵劍尊身上，莫說顧楨身為弟子不可容忍，就是方徐黎都不能裝作聽不見了。
    “你們怎敢在背後妄議尊長！”
    方徐黎在那二人身後站定，劍眉緊皺起來，眼神嚴肅。
    “方師兄！我們……我們一時口快，以後不會再犯了！”
    那兩人隻是練氣修為，似乎以為方徐黎和顧楨聽不見他們說悄悄話，此刻被抓包，麵上慌得不行，生怕受罰。
    “我會將此事告知莊先生，如何罰你們由先生來定。”
    那兩名弟子連連討饒，方徐黎卻不聽不聞，隻是轉身招呼顧楨與他一同進到書院裏頭去。
    顧楨應了一聲，餘光卻刻意去掃了那兩名弟子一眼，看到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起初是在求饒，見他看見了也沒有反應，一片漠然，漸漸變為了憤懣不平，隱隱不服氣。
    顧楨扭過頭，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這些人，反正他當了劍尊弟子，看他不爽的人不止這幾個，何必在他們身上多花心思呢？
    顧楨加快幾步，緊跟在方徐黎後頭，進了後頭先生們休息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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