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楨看著宣和真君同與他並肩而立的那位陌生真君又交談了幾句，便停下了話頭，各自到了自家弟子旁邊來。
    淩雲道宗的弟子們自覺按照各峰次序落座，方徐黎就和顧楨坐在了最前方，正正好挨著宣和真君。
    宣和真君眉目溫和，帶著弧度柔和的笑，微偏著身，對著顧楨問道：“聽曜辰師兄所說，你們幾個下山後倒很是遇上了些事，可有受傷？”
    顧楨乖乖地把腦袋湊過去，回道：“多謝師叔關心，我們沒受什麽傷，都好著呢。”
    宣和真君唇邊笑著，看上去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明淵師兄還在閉關，你稚陽師叔也正是在煉丹的關鍵時刻，都出來不得若是有事，千萬要記得給師叔說，可別憋著。”
    顧楨嗯嗯點頭，同馬尾束在一起的細辮子也跟著點來點去，像是頭上長了一根黑色的柳條兒。
    宣和真君溫溫和和地問了些顧楨和張青池、李青霜在路上都遇上了什麽，認真聽著，時不時指出些他們的紕漏來，再讓張青池和李青霜也把腦袋伸過來，仔細地同他們講解下次如果遇上了相似的處境該如何做才是最優解。
    方徐黎和燕渥春也在一旁跟著聽，偶爾也問幾個突然想到的問題，宣和真君同樣一一解答了，湊來聽了一耳朵的弟子們皆是受益匪淺。
    在交談中，大半個時辰就已經過去了。
    忽而，一道蘊含了勃勃生機的靈氣驟然從地麵之下怦然而出，又化作一道春風，幾息春雨，自天際洋洋落下。
    會場中已是座無虛席，人聲鼎沸。
    一道身著綠色華服的身影現於會場正中央的花台之上，身姿玉立，如一株楊樹般挺拔。
    顧楨的耳邊清晰地響起了峵城城主的聲音。
    他先是將峵城這花朝節的傳統講述一遍，再感謝一番新朋舊友堂堂滿座。
    “草含青而競秀，花飛紅而爭新。鶯初囀而猶澀，燕新來而未馴。”
    在城主終於停下話語，朝眾人展手示意之時，更加磅礴的氣息即從深藏於地下的靈脈中爭先恐後地湧出，一時之間，顧楨甚至能看見一股一股由靈氣組成的輕巧旋風在空中飄搖。
    靈力濃鬱至極，幾乎肉眼可見，像是春風吹來了一林子的柳絮，在城中洋洋灑灑。
    一片絳紅色的海棠花瓣被吹來了，剛剛好落在了顧楨的眼前，又在他鼻尖打了個轉，才被顧楨伸手攏在手心裏。
    “哇——快看！”
    隨著不知是誰發出的一聲讚歎，眾人皆抬頭望去。
    桃花本就冒了骨朵，此刻被靈氣一撫，峵城自城內蔓延到城外的百裏桃林開成了一片粉紅夾著紅白的花海，再看去，叫的上來名字的，或是叫不出的花卉，竟都爭相競放了。
    花樹草葉夾著河道，遍布城中，染去了城外。
    滿城深淺色，照在綠波中。
    顧楨還聞到了清新馥雅的梅花香氣，夾著些輕輕的蘭香。
    淩雲道宗的弟子們雖然屁股都還在凳子上坐著，但是眼睛已經隨著春花飛遠了。
    顧楨看著看著，隻覺得這一方天地間的靈氣越來越濃鬱，幾乎要變成實體了，擠在空氣中互相摩擦擁擠，讓這方天地都變得有些狹窄。
    “師叔，這是怎麽回事……？”
    顧楨感覺呼吸進肺裏的空氣都變少了，有點不適地向宣和真君問道。
    再一看旁邊，燕渥春和李青霜也有相同的反應，正在不動聲色地大口喘氣，方徐黎和張青池隻是覺得有點悶，往後看，隻有兩三個內門弟子有相同的感受，剩下的人都還沉浸在難得一見的百花盛開的美景之中。
    宣和真君輕輕一拂袖，一道柔和地靈力就將感到不適的幾人包裹住，為他們短暫地拂開了越來越擠的靈氣，讓空氣能暢快地在身邊流通。
    “無需擔憂，不過是秘境將開了。”
    宣和真君出言安撫了顧楨幾人，便讓他們注意著靈氣流動最為反常的一處，通常來說，秘境的入口極有可能在擾動最混亂的地方開啟。
    顧楨幾個聽了，便將心神收回來，仔細地去尋找摸索符合宣和真君所說的方位，最終在頭頂上方約二百尺的一處半空中找到了。
    燕渥春伸手指了指，有些猶疑不定：“唔……是不是那裏？我總感覺還有其他地方和這裏一樣，都亂得很，看不清楚。”
    方徐黎比她多進過幾回秘境，經驗豐富些，但也有些不確定，和張青池湊到一起嘀嘀咕咕地盤算。
    倒是顧楨和李青霜一眼就認定了方位，沒有再多猶豫。
    宣和真君把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裏，笑眯眯地記下來，準備回去了給曜辰真君好好說一說，再把方徐黎這三個丟進宗門的訓練場裏多練練眼力，虧得多修行了三百來年，居然還比不上兩個入門不到百年的師弟。
    空中的那一處似乎形成了一個旋渦，將遊曳在其他地方的靈氣全部都吸收了進去，那裏的壓力便越來越大，肉眼可見的淡綠色晶體自那一點蔓延開來，順著靈氣的流動劈裏啪啦地生成，原本柔和的春風越吹越大，將顧楨的高馬尾直接掀到了方徐黎的臉上，一捧發絲啪的一下，打得方徐黎一張白淨俊臉火辣辣地疼，片刻後還生出了道道紅痕。
    “……方師兄對不住！”
    顧楨連忙伸手把頭發給收回來，對著方徐黎連聲道歉。
    方徐黎捂著臉擺擺手：“嘶——沒事兒，真沒事兒。”
    天空之上風聲漸停，那些因靈氣而生成的晶體也停止了生長。
    眾人隻聽得叮的一聲，像是碎了十頃碧琉璃，那些晶體像是一朵花一樣綻放開來，露出其中見不到去處的一麵嫩綠琉璃鏡。
    琉璃鏡中有靈氣如遊魚遊曳，散發著玄妙而悠遠的奇異韻味，吸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峵城城主手心浮現了一朵碧玉桃花，正似乎和那琉璃鏡相應和一般，同頻地呼吸浮動著，隻見他一伸手，那碧玉桃花就如乳燕歸巢，直直融進了琉璃鏡中，微光一閃，琉璃鏡中的景色就驟然浮現。
    看著裏頭的春飛草長之景，顧楨明白，秘境已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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