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1。
    此刻時節已近夏日，明見山仍舊是萬頃同縞，千岩俱白。顧楨側躺著在床上睜開眼睛，一夜的睡眠深沉，人還未徹底醒來，隻是眯著眼睛去看半開的窗戶。
    從顧楨的角度，能看到屋簷上流滴垂冰，將紅紅的日光折射開來，映得窗台上放著的那個大鶴頭都鍍上了一層橘色光澤。
    靈鶴一看顧楨醒來，當即把腦袋抬起來，轉身去推房門。顧楨在明見山上幾乎不給門上門栓，畢竟應該也沒人有這個來明見山行竊的膽子。
    “馬上馬上，我馬上就起，你別叼我胳膊。”
    顧楨一看靈鶴帶個大嘴衝進來，那點兒懶懶散散的餘韻一下就被嚇走了，連忙一掀被子就往床下跳，還要一邊扭來扭去躲避靈鶴的襲擊。
    靈鶴站在顧楨床邊，扇了扇翅膀，十分自得地“嘎嘎”大叫兩聲，對自己的叫醒服務非常滿意。
    “唧唧……”
    幾聲嫩嫩的小鳥啼鳴從顧楨半拉的床帳子裏頭傳出來，還打了個小哈欠，隨後便是爪尖磕噠在木製床頭的聲響。
    靈鶴這一下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把腦袋偏著探進床帳裏，片刻後又轉了過來，瞪大了眼睛直直盯著顧楨，裏頭裝滿了悲憤不解之情。
    “嘎？”
    顧楨莫名感覺自己有些心虛，裝作若無其事地避開了靈鶴的注視，片刻後又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心虛的必要，又理直氣壯地看了回去。
    但是一看靈鶴那副已經泫然欲泣的模樣，顧楨還是試探著挪了過去，一下一下撫摸著靈鶴的脊背和脖頸，嘴上解釋著，但還是要警惕防備靈鶴的突然襲擊。
    “它隻是寄住在我們家，等找到它家長就送回去了。它好可憐的，那麽小一個被人在秘境裏追殺，差點就死掉了，你不會不喜歡它的吧？”
    顧楨覷著靈鶴的樣子，但從那張全是羽毛的鳥臉上也看不太出來什麽情緒，隻好小心地給靈鶴講浮雲燕的遭遇。
    希望它對同類還是抱了點同情心吧。
    靈鶴聽完，又鑽進帳子裏看了半天，半晌從細細的鼻孔裏噴出一口氣，算是同意浮雲燕在顧楨房裏暫住了。
    顧楨拍拍靈鶴的脖子，努力讓自己聲音甜一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雖然日頭已經升起來了，晚起也不耽誤顧楨拿了孤桐劍去山頂石台做了今天的功課。雖然沒人管著不做也可以，但顧楨總覺得不適應，非得把自己累的跟從水裏撈出一樣才行。
    等練完劍，顧楨也有點不想再動彈，隨手把孤桐劍往聽上一拋，它自個兒就飛去找樂子了，不一會兒把原本隻有風雪聲的明見山給作了個雞飛狗跳。
    顧楨仰躺在蔥茂欲滴的青桐樹下，聞著有些微澀的嫩樹皮的清香味，被葉片晃動間落下的幾束日光刺了眼。
    ……
    這樣天天清閑的日子過了十來天，有明見山精粹充裕的靈氣滋潤，顧楨氣海內的靈力又多了不少，幾次打坐下來，境界已經緩緩重回金丹大圓滿，或許隻差一個契機就可以真正踏入元嬰的門檻了。
    還有一件事讓顧楨十分開心，浮雲燕終於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過來，變得活潑靈動，整天嘰嘰喳喳地蹦蹦跳跳，看樣子是好的差不多了。
    “它的內傷已經基本上好了，你也不用太擔心，”稚陽真君抓了滿手的絨團子，細細檢查過一番，同顧楨說道，“掌門托我來說一聲，他已經同雪英真君說過了，隻是雪英真君那頭有些事情，被絆住了腿腳，浮雲燕就麻煩你多養一段時間，他們處理完了再來接它。”
    顧楨坐在稚陽真君身旁，聽完這話後點點頭：“我明白了，師叔。”
    “唔，你的手也伸出來讓我看看。”
    稚陽真君這一趟隻是來順路傳個話，順便看看師侄缺不缺東西。
    稚陽真君搭了脈探了一陣，帶著笑斜了顧楨一眼：“差不多了，有感覺的時候還是去你上次突破的那個洞府，你提前去看看，要是有什麽缺的就報給執事堂的弟子，讓他們去修葺一番，多做點準備。知道怎麽開明見山的陣法放人進來嗎？”
    顧楨起身，遞給稚陽真君一個擰幹的帕子給她擦擦手，回道：“我知道，師尊上次教過我。”
    “好了，我還有一爐丹正煉著的，不可離了太久，你若有事，找我和掌門都行，不許在心裏頭憋著什麽都不說，少跟你師父一樣天天裝啞巴，聽見沒？”
    稚陽真君曲起帶著清苦藥香的纖白手指在顧楨腦門兒上彈了個腦瓜崩，笑眯眯地起身離開了。
    顧楨在後頭躬身行禮 ：“恭送師叔。”
    “嘰嘰嘰——”
    被揉亂了一身羽毛的浮雲燕展翅飛到顧楨的肩膀上，貼著他的耳朵蹭了蹭，然後開始窸窸窣窣地扭頭梳理身上。
    顧楨抬手摸了一把浮雲燕，暖呼呼毛絨絨的，再摳摳下巴，摩挲脖子，小鳥就跟沒了骨頭一樣癱在顧楨肩上任他為所欲為了。
    摸了一陣後，顧楨停了手，把浮雲燕放在窗台上，朝外推了推：“自己去玩兒，不許惹靈鶴生氣，好嗎？我要開始修煉了。”
    浮雲燕歪著頭叫了幾聲，也沒飛走，在窗台上蹲著，像一隻圓圓的雪人，顧楨也沒管，自顧自回了內室，盤膝打坐，開始運行周天。
    等到了半夜，明月高懸之際，顧楨剛運行完一周天，正是舒緩心神調整自身狀態的時候，卻忽然聽到浮雲燕發出了有些急迫無措的連續鳴叫聲。
    顧楨怕它出事，連忙斂了氣息，解開動作往外走，就見到浮雲燕緊緊縮成小小一團，在窗台上不住地打著抖，連頭頂那根銀羽都顫顫不停。
    “怎麽了？”
    顧楨忙伸手去碰它，卻不料手指剛剛接觸羽毛，就被浮雲燕身上詭異的熱度給燙了一下，當即也顧不上什麽，直接將瑟瑟發抖的小團子捧在掌心，將自身靈力調整到一個和緩的狀態輸送給浮雲燕，替它調整著不知為何突然變得雜亂無章的靈力。
    氣息相交間，顧楨隻聽到浮雲燕身上傳來逐漸沉穩的心跳聲，與鳥類細細的急跳不同，更趨近於人類的心跳聲，而浮雲燕的靈力流向也緩緩改變。
    在月華傾瀉中，顧楨眼見到浮雲燕身上自內緩緩漫出銀白的光暈，雖不似日光耀眼，卻仍舊讓顧楨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片刻過後，顧楨雙手所能觸碰到不再是絨絨的羽毛，而是細膩光滑的溫暖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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