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淵立在寒潭邊上，逐漸興起的烈風攜帶著冰涼的水汽，直直撲在明淵和顧楨的身上，將二人的袍角打濕，原本飄逸的衣裳濕潤潤地垂著。
    “你若想領悟屬於自己的劍意，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明淵看向顧楨，才鬆開沒多久的手又重新牽上。
    顧楨順著明淵的力道，跟著他邁步進入了潭水。
    冰冷的潭水沒過了二人腳踝，顧楨卻發現自己像是踩在了一層柔軟的隔膜上一般，並不會因為重力而繼續下沉，隻是濕著鞋襪褲腳，在水中可以安然行走。
    那道幽深的通道處傳來一陣輕靈奇異的力量，在顧楨周身盤旋一轉，引得顧楨體內的靈力與之應和，仿佛是在做什麽檢查一般。
    隱隱約約的阻隔在二者共鳴之後全然消散了，敞開了懷抱歡迎明見山新的繼任者。
    一股柔和的吸力抓住了顧楨和明淵，顧楨起先還有下意識的抗拒，身體不由自主地緊繃一瞬。
    “它們不會傷到你，順其自然便好。”
    明淵帶著安撫意味，輕輕捏了捏顧楨虎口處厚實柔軟的掌肉，眼神中全然不做假的關懷之意叫顧楨慢慢地放鬆了警惕。
    顧楨放開心防，緩緩地順從那股力量的呼喚，一腳踏進了幽藍色的水幕，乍一眼看進去，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
    顧楨感覺自己被吸進了抽水馬桶，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腿腳都被轉得軟嗒嗒的，虛浮無力地踩到了地麵上。
    要不是明淵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堅實有力，十分富有安全感，能向顧楨提供足夠的支撐，顧楨險些就一屁股墩下去了。
    忍過那一陣眩暈感，顧楨總算徹底回了神，一睜開眼睛，又被周圍的景色閃了一下。
    此處似乎是一座洞窟，卻生出了滿坑滿穀的淺藍色冰晶，反射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淡淡光澤，像是進了一座水晶宮。
    再細細看去，每一簇高高的冰晶裏頭，都嵌進了一柄長劍。
    顧楨和明淵到來之後，有些長劍發出輕微的嗡鳴聲，顧楨能夠感受到其中的歡欣雀躍之情，似乎是在對他們的來臨表示歡迎。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長劍卻黯淡無光，或許還存留著打造它們的原材料的靚麗色澤——顧楨能夠清楚地認出自己左手邊這柄劍的劍柄是用鳳凰的羽毛製成，火紅的顏色之上點綴著美麗如星光的金芒。
    可這柄無比漂亮的長劍卻沒有一絲靈光，氣息也全然消失，隻剩一具軀殼，除了外表，和一般凡鐵劍也並無兩樣了。
    明淵順著顧楨的視線看過去，聲音低沉地替顧楨解惑，“這柄劍已經死了。”
    顧楨訝異回頭，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死了？可它不是人……？”
    明淵笑了一聲，語氣溫和：“靈劍有靈，它在持劍人身死道消之際便選擇一同走了。”
    “有的隻是在此處沉寂安眠，或許有一天會再度選擇新的主人，也有可能一直沉睡到靈性消散，還有些可能過一會兒就來問你願不願意帶它出去玩幾天。”
    “靈劍都有自己獨立的思維，”明淵看了一眼顧楨，刻意指了指孤桐劍，“它天天大吵大鬧的，你還沒反應過來嗎？”
    孤桐劍愣了好幾息的時間才發現明淵在說自己壞話，氣憤地一甩劍首，那串玉珠子劈裏啪啦地從明淵胳膊上打過去。
    明淵隻是嗤了一聲，並不在意，“年紀沒多大，脾氣倒是數一數二。”
    顧楨連忙收回跟明淵牽著的手，按住開始鬧騰的孤桐劍，不讓它飛起來跟明淵對打。
    明淵看了孤桐劍好一陣，最後一彈指，一道靈力甩到孤桐劍身上，一下就止住了它的撲騰。
    “或許靈劍的性格和鑄劍人也有關係。”
    沉默半晌，明淵說道。
    顧楨隱約聽過孤桐劍的來曆，好奇問道：“鑄了孤桐的人是……蕤鬆真君？”
    明淵順手揉了一把顧楨的腦袋，大步帶著他往前走。
    “是，他們的脾氣一模一樣，能把明見山山頂的冰川都給鬧騰得化掉。”
    顧楨綴在明淵身後，走過一排又一排各式靈劍，最後來到了一處泉眼旁。
    一枚從頂上垂下的雪白鍾乳石正正對著地麵上的一處淺坑，一滴滴瑩藍水滴從鍾乳石上滴落，靜靜地融入地麵上的一汪水窪。
    無比濃鬱的靈氣從那看似淺薄的水窪中溢出，近乎形成了實體，凝結出飄渺的霧氣，在這一小方天地內縈繞飄蕩。
    顧楨隻消深深吸一口氣，就莫名感覺體內總是無法突破的那一層桎梏鬆動了一瞬。
    直到明淵出聲將顧楨驚醒，才打斷了突如其來的頓悟。
    顧楨喘了幾口氣，胸膛大幅度地起伏著，恍然發覺靈脈內原本已經濃鬱到滯澀的靈力又開始緩緩流動，一層一層地衝擊著煉氣化神的那一層隔膜。
    “你且在靈泉旁坐下。”
    明淵背著手站在一旁，注視著有些不知所措的顧楨，輕聲指示道。
    顧楨就在一處稍微平坦些的地麵上盤膝坐下，孤桐劍放置在手邊，等著明淵的下一步吩咐。
    玉振劍發出一聲清鳴，颯然出鞘，直直懸立於顧楨眼前，周圍的靈霧為玉振劍所引動，盡數朝此處匯聚而來。
    還選擇保持清醒的靈劍們在霧氣開始遊移時同樣低低嗡鳴，回應著玉振劍的呼喚，放出自己劍身中所儲存的，來自明見山諸多先輩的劍意和體悟，以靈霧為載體，構築起一座精妙絕倫的幻境。
    “此為明劍境。”明淵兩指並攏，輕點在顧楨靈台，以無比熟練的姿態指引顧楨的神識與幻境相融。
    “千種萬種，皆在此境之中，能夠停留多久，體悟多少，全憑自身。”
    靈霧轟然將顧楨淹沒，隻留下玉振劍瑩白的劍芒還在替顧楨指引方向。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霧氣中又出現了另一處光點。
    孤桐劍閃爍著烏沉的光芒，不時有細如發絲的幾道電光遊走其中，與青桐樹一般無二的青芒也帶了勃勃生機，為顧楨所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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