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向來是活潑愛鬧的，自幼便是如此，太傅一直知道，見她這樣嚴肅的神色，他不免覺得有些陌生，在秦嫣的兩次強調下他才 意識到這並不是錯覺。
    太傅看她一眼後抬了抬手示意她出去，秦嫣沒動一步，她第一次這樣認真的看向太傅：“爹，姐姐很喜歡姐夫，您成全他們 吧。”
    “嫣兒，你不明白。”太傅長歎一聲。
    “我明白。”秦嫣聲音要比以往大了不少，她直視著太傅，不帶往日的嬉笑，是未曾在家人麵前展露過的嚴肅：“爹，不明白的 人是你。”
    “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姐姐是什麽性子，我也知道她為什麽入宮，我更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們總以為能瞞著我，可這家就這 麽點大，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響徹整個後院。
    我從小不說不問是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家人，我知道你們互相隱瞞是為了我好，可我早就長大了，我們保護姐姐很久了，該讓她自 己做選擇了不是嗎？”
    太傅眼中頓時滿是驚色，那一刻熟悉的陌生感布滿全身，他這些年的重心放了太多在秦蘇身上，看似重視秦嫣，實際上照顧多一 些的又是大女兒，心中頓時起了愧疚，他張了張嘴，最後隻輕聲的說：
    “嫣兒，我很抱歉，這些年是我忽略了你的成長，是我對不起你。”
    “您沒有對不起我，您對不住的是姐姐。我自小都像您說的那樣高高興興的長大，可姐姐不是，因為眼疾，您為了她日後更好自 小就對她嚴厲，您的關心太淺了，姐姐她根本不知道，就像您不知道的，姐姐在府裏過的一點都不高興，她害怕被您拋棄，也害怕身份被人厭惡。您將偏愛給了她，又給了我很多明麵的東西來補償，可這種藏匿的愛不是姐姐想要的。
    她自小覺得自己出生陰暗中，您還將這份愛藏在格子裏，那太黑了，她看不見，也感知不到。”
    秦嫣一字一句的說完，淚水已經濡濕了眼眶，聲音也逐漸哽咽：“她從小就不開心，不開心您這麽安排她，也不高興您總在明處 忽視她。可那晚入宮，她異常的高興，因為那是她第一次自己做選擇，哪怕前麵是暴君，很可能沒了命，但那是她自己給自己爭取 的，所以她不畏懼，對她來說皇宮是更好的歸處，她甚至有可能做自己。”
    太傅眼眸逐漸濕潤，胸口和腹部一陣抽痛，他自以為蘇蘇眼疾要多照顧些，可又擔心嫣兒委屈，所以一明一暗的對待，卻不曾 想，這樣的‘公平’兩個都未曾照顧到，甚至還傷害到了她們。
    他是個很失職的父親。
    秦嫣拽緊衣袖，忍著不讓淚落下，繼續道：“您其實一點都不想姐姐去碰毒，也不喜她殺人的做法，但您不知道這是她自認為唯 一能保護自己的方式，她從來都沒把您還有太傅府當成靠山，她隻想靠自己從這逃出去，至少，皇宮這個籠子對她而言要大一些。”
    太傅掩麵，眼淚布滿眼眶不停的落下，心中頓時湧起了無力和淒涼，枉他養了女兒多年竟不知她們兩個的心思，太傅心中痛徹心 扉，臉上帶著些悔恨和歉疚。
    他深吸了口氣才抹了把眼淚道：“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們兩個。”
    秦嫣往前走了幾步在他麵前蹲下：“爹，您是個很好的父親，可姐姐她感受不到您的喜歡。比起我們，姐夫可以更好的照顧她， 至少她很開心。”
    太傅閉了閉眼，他心痛不已，可終究是不肯點頭：“嫣兒，陛下他不是好惹的。”
    秦嫣立刻反駁：“可姐姐也不是啊，姐夫不聽話了，大不了就一瓶藥毒死好了。”
    “大逆不道，你簡直是大逆不道！陛下是你們想殺就能殺的嗎？陛下雖弑殺了些，但將大齊管理的很好，他是個賢君。”
    隻是偶爾不著調的去挑撥離間讓人造反而已，陛下巴不得有人造反，太傅也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想法。
    秦嫣聽不進去一點，總之，她覺得她的話沒問題。
    太傅見她油鹽不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出去，我好好想想。”
    須臾，太傅去了趟書閣，待了許久才出來。
    季硯淮到的時候，太傅正發著呆，他輕咳了聲，太傅才反應過來，直接跪了下去。
    見他跪的自己，季硯淮神色頓了下，連忙跨步到了一旁，躲開了他的行禮，太傅挪著膝蓋又一次對準他。
    “……”
    ！！！
    “太傅這是何意？”要他的命嗎？
    皇後說了，敢欺負太傅府的人就第一個不放過他，暴君再有骨氣也不敢和媳婦講道理。
    太傅一臉懇求：“陛下，老臣……”
    “起來別說了，朕答應。”
    太傅：？？？
    “臣是說……”
    “朕答應了。”
    太傅又道：“老臣的意思是請陛下……”
    “答應。”
    季硯淮連連打斷他，對他的話不甚在意，手裏還握著跟未編織完蝴蝶結的紅繩，他索性就掛在腰間，一心想著如何將繩子編的好看些，壓根沒心思搭理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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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咬牙：“還請陛下聽老臣說完。老臣隻有這兩個……”
    季硯淮擺弄著紅繩，又一次打斷他的話：“知道，你隻有這兩個女兒，舍不得她們受委屈，太傅，自朕登基以來，你已經說了無數次了，朝中無人記不得你的話，不必重複，說重點。”
    太傅歎了聲氣：“陛下，您登基時曾給過老臣一塊令牌，您說過這是給老臣的一個承諾，老臣今日將令牌還給您，隻求一事，若您日後對皇後情意不再，還請您告知老臣，讓臣接她回家，若她犯了錯……”
    “她不會有錯。”
    “臣隻是先預設。”
    “沒有這種預設。”
    季硯淮將那塊玉掛在了總算編好的紅繩上，餘光中見到了太傅的神色，他聲音平淡，平靜中又多了幾分自嘲：“太傅，你們大可多信朕一些。”
    好像是命定了一般，認定了他生來就是怪胎，生來活該，哪怕是教導他至今日的太傅再尊重他也依舊帶有些隱藏的偏見。
    多年如一日的偏見，季硯淮早已習慣，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所謂的偏見也不過是未曾了解過他的人聽見虛無的留言便隨意加注在他身上的。
    當出生時便滿是刀尖對向他，那偶爾遇到的刺也不算什麽，不會有多疼。
    太傅慚愧低下了頭，他張了張口最後什麽也沒說，可人不能光靠一時的情愛活一輩子，他的私心一向很明顯，偏心女兒，而後是陛下。
    在女兒開外，哪怕豁出去命，太傅也是要站在陛下這一邊，但一旦提及女兒，什麽以君為天在他這也得排在後麵。
    季硯淮輕笑了聲：“無礙，朕清楚也理解你的私心，太傅，朕就是這種離了情愛就活不下去的瘋子。”
    “陛下，皇後她……”
    “不過是愛玩毒，入宮前迷暈了秦二進宮而已，她殺的那點人算什麽，還沒朕的零頭多。”
    太傅先是驚了一下，又詫異陛下這麽比較，哪有人去比殺人的。
    “所以，你今日找朕就是浪費朕的時間來說這種無聊的事？”
    季硯淮臉色一冷，本以為是天大的事，誰知是這種連雞毛蒜皮都比不上的小事，太傅大抵是老了腦子也昏了。
    太傅：“……這也不小了。”
    “陛下是如何得知……”
    “朕那日路過太傅府正好瞧見秦蘇藥暈了秦二。朕隻是覺得她的毒用來殺人正好，那時候對她無意。”
    季硯淮想起他之前本打算讓那批說著給他‘送溫暖’的人進宮，正好讓秦蘇都殺了，後來見到小皇後就歇了這心思，這種殺孽他自己犯就行，別髒了她的手。
    忙活了一天發現自己是最不明白的太傅徹底自閉。
    上不懂陛下，下不懂女兒，活了半輩子自己成了一個笑話，在女兒麵前丟臉還在陛下麵前丟臉，太傅更加自閉。
    “陛下，皇後她自幼就霸道的很，您要是不聽她的話，她會藥暈您甚至做更過分的事，您記得擔待些。”
    太傅不免提醒了句，季硯淮一笑：“巧了，朕就愛縱著她。”
    末了，他加了句：“今年新官遠派的事就交由太傅了，別苛待了，國庫有錢。”
    見季硯淮要走，太傅趕緊說了句：“陛下，有您是大齊的幸事。”
    季硯淮背對著他，屋外的光照了進來，卻因掩著的門而遮住的全部，他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諷意，生來不幸的他卻成了大齊的幸事。
    至少，上天還是有眼的，掩門擋住的光，卻依舊有那麽一絲照在了他身上，這樣就足夠了。
    ……
    “小姐，奴婢確實查到了在那個小漁村有個叫齊錫的。”
    綠茵帶著信匆匆來報，她將畫像遞了過去。
    黎蘇看了眼，果然是齊錫的臉，建模也用自己的，他甚至就在電腦前控製著這個角色，隨時隨刻的觀察著，將原主一步步的引入深淵，一步步的規訓。
    “讓人綁了，活刮了。”
    黎蘇吩咐了句又道：“等等，先下毒再刮，要是又活了就接著殺。”
    綠茵雖不明白那句活了的意思，但她清楚小姐這麽做定然是有原因的，隻當是這個齊錫做了得罪小姐的事。
    “找到那個叫什麽女德教的，全都殺了，火燒，一個不留。”
    遊戲的劇情裏所謂的女德教也是強行拐賣人而後抓去馴化教導的，也隻有齊錫這種人才能編出這種劇情。
    原主在這吃過的苦頭，黎蘇要一點點的幫她還回去，齊錫想在這搞馴化，那就先殺了，倒是要看看他要靠什麽身份來接近。
    綠茵：“是，奴婢這就讓人去燒了。”
    這才是黎蘇出宮的原因，當然耍暴君也是，更主要的是太傅府的人熟悉，用的放心。
    黎蘇拿起那隻茶杯，青藍色的瞧著順眼，暴君知道她就想住太傅府，將宮裏的東西都送了一份一樣的過來，貼心到不行，就是不知道現代的那個怎麽樣。
    也不知季董事長要如何去接失憶劇本呢？
    她滿臉笑意，似乎能想象到季硯淮的表情，震驚還可能覺得她是腦子壞了的瘋子，這麽看來原主的毒也是有用的，帶回去藥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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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嚇不死他！
    黎蘇放下茶杯，忽的意識到了些奇怪的東西，她微頓，下意識的看向了窗外的光亮，刺眼但很暖和，金黃色的光灑進了屋內，印在了室內的那束山茶花上，襯的花更加嬌豔。
    “係統，小白？”黎蘇自己在眼前揮了一下：“我的眼睛是不是要恢複了？”
    她麵前的景象很模糊，隻能靠著顏色和形狀去辨別，但離的近了就能看的清楚些。
    因為清楚很快就能回去，黎蘇對自己是不是瞎了不怎麽在意，也沒有刻意去恢複，總歸是個遊戲，她有所謂的遊戲係統加持死不了，又有一身的毒防身，哪怕沒有這些她也能保住自己，看不看得見已經不重要了。
    她不在意的東西有人在乎，她不不認為重要的東西，也有人將它刻上重要的標簽。
    這人是誰毋庸置疑。
    黎蘇很快就找到了那瓶她日日服用的藥，紅色的藥丸，藥味很重，根本分辨不出用了哪些材料，但她清楚定然有味很珍貴的藥材。
    太傅多年尋藥都未曾幫女兒恢複，可季硯淮給的藥卻在幾日能讓她重見光明。
    黎蘇握著藥瓶的手無意間顫了一下，心中一股暖流穿過，在衝擊著她一直堅固的心牆，很微妙的感覺，她感受到了暖意，還有未曾有過的情緒。
    149急忙上線檢測：[宿主，你的眼睛確實恢複了。遊戲的設定秦蘇的眼睛是不能靠藥恢複的，除非過了設定的劇情點失憶被馴化再見到遊戲裏的齊錫。]
    宿主不會去走這種劇情，自然也就不會恢複。
    黎蘇隻抓住了那句‘不能靠藥恢複’，如果不是單純靠藥恢複，那是什麽？
    依靠著季硯淮本身的漏洞，他身上的漏洞而給她送來的福利。
    一個想法在黎蘇的腦海裏快速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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