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長江錨地的黑夜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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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裹著柴油味和鐵鏽氣,在長江水麵上刮出細密的波紋。雷宜雨站在躉船甲板上,手裏攥著半截鏽蝕的錨鏈,指腹摩挲著鏈節上模糊的“1987”鋼印——這是周瘸子上次劫船留下的“紀念品”。
“雷哥,貨都備齊了。”大建從船艙鑽出來,扳手上沾著新鮮的黑油,“二十艘錨泊船,每艘底艙都焊了暗格,按你說的,掛的是‘防汛物資專用’的旗。”
彩鳳蹲在煤油燈下打算盤,賬本上密密麻麻列著數字:“東歐那批機床圖紙今晚必須出手,武鋼的批文再捂下去,周瘸子的人就該聞到味了……”
雷宜雨沒吭聲,彎腰從腳邊的搪瓷痰盂裏抽出一張泡過水的《長江日報》。經濟版角落的豆腐塊新聞被紅筆圈了出來:《蘇聯解體倒計時,東歐技術設備拋售潮》。他彈了彈報紙,目光掃向江心——十幾艘貨輪正隨著夜潮緩緩轉向,錨鏈絞盤的“嘎吱”聲裏,隱約能聽見船員用俄語罵娘。
“讓啞巴張去船頭掛信號燈。”雷宜雨突然開口,痰盂底“鐺”地掉出三枚銅製籌碼,“一盞燈算五萬,亮三秒停兩秒,看不懂的趁早滾蛋。”
深夜十一點,江麵霧氣漸濃。
“漢貨駁108號”的底艙裏擠滿了人,汗臭混著劣質煙味在鋼板間發酵。大建掄起消防斧,“咣當”劈開焊死的鐵皮箱,箱子裏整整齊齊碼著泛黃的圖紙,最上麵那張捷克文標注的“tos sn40”被煤油燈一照,泛出詭異的藍光。
“臥槽!真貨啊!”穿皮夾克的男人猛地撲上來,手指剛碰到圖紙邊緣,就被啞巴張的撬棍抵住喉嚨。
“規矩。”雷宜雨敲了敲痰盂,蘇晚晴立刻展開一張武鋼抬頭的紅頭文件,“圖紙和批文捆綁拍賣,底價三十萬,隻收外匯券或黃金。”
人群騷動起來。穿皮夾克的男人突然冷笑:“雷老板,你當這是上海灘呢?長江錨地拍黑貨,就不怕水警……”
話音未落,艙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哨聲。
“水警巡江!”
煤油燈“噗”地熄滅,黑暗中隻聽見圖紙“嘩啦”卷動的聲響。雷宜雨的聲音從艙底傳來:“甲板堆的是防汛沙袋,底艙是合法囤的武鋼廢鐵——各位要是怕,現在跳江還來得及。”
淩晨兩點,錨地最偏遠的“鄂拖309”上,探照燈突然規律地閃爍起來。
“三長兩短,報價四十五萬。”蘇晚晴盯著筆記本上的密碼對照表,“剛才是‘浙甬海運’的孫老板,他去年倒賣過蘇聯潛艇鋼板。”
雷宜雨眯眼看向江麵——三艘沒有舷號的駁船正緩緩靠攏,船頭站著個戴鴨舌帽的瘦高個,手裏舉著的不是號牌,而是一台軍用紅外測距儀。
“是周瘸子的軍師陳眼鏡。”彩鳳的指甲掐進賬本,“那台儀器是武鋼進口的,上周剛從倉庫‘失蹤’……”
鴨舌帽突然舉起測距儀,鏡頭反射的月光在雷宜雨臉上晃了晃。
“五十萬!現金!”他喊話帶著湖南腔,腳邊皮箱“哢嗒”彈開,露出碼成磚塊的美金,“但我要先驗批文!”
雷宜雨笑了。他踢了踢痰盂,啞巴張立刻拎出個鏽跡斑斑的保溫桶,桶底粘著半張被鍋爐蒸汽熏黃的“武鋼物資調撥單”——公章位置恰好被茶漬暈開,但“準予出口”四個鋼印字清晰如新。
“批文隻賣複印件,原件今晚隨船沉江。”雷宜雨的聲音混在輪機轟鳴裏,“想要,自己撈。”
天蒙蒙亮時,最後一艘駁船離開了錨地。
彩鳳把密碼箱塞進防汛沙袋夾層,鈔票邊緣還沾著東歐船員的伏特加酒漬:“機床圖紙賣了六十二萬,批文複印件拍了三十八萬,周瘸子的人全程沒敢抬價。”
“他當然不敢。”雷宜雨從痰盂底抽出一張皺巴巴的電報稿,落款是“紅港張經理”——上麵寫著周瘸子走私彩電的船今晚靠岸,而押貨的正是陳眼鏡的親弟弟。
大建突然從輪機艙鑽出來,手裏攥著半截被鋸斷的鎖鏈:“雷哥,底艙有人!”
鏽蝕的鐵門後,蹲著個穿工裝褲的年輕女孩,懷裏死死抱著捆藍圖。她抬頭時,雷宜雨認出了那雙眼睛——武鋼設計院去年開除的實習生,據說是因為“偷看”了蘇聯專家的筆記本。
“我不是來買的。”女孩嗓音沙啞,手指在圖紙某處點了點,“這台立式車床的齒輪參數是錯的,真貨在列寧格勒廠就被克格勃調了包……你們賣的是廢紙。”
江風突然變得刺骨。雷宜雨盯著她衣領上武鋼廠徽的印痕,突然彎腰從痰盂裏倒出顆生鏽的齒輪——正是從東歐機床殘骸裏拆下的“原裝貨”。
“錯版才值錢。”他把齒輪拋給女孩,“去告訴周瘸子,就說雷老板的貨……從來不怕驗。”
晨霧散盡時,長江水警的巡邏艇正巧經過錨地。
“防汛檢查!”穿製服的人跳上甲板,手電筒掃過堆成山的沙袋。
雷宜雨站在船頭,腳下踩著張被江水泡爛的圖紙,捷克文的“tos”字樣正慢慢化開。他身後,啞巴張已經掄起大錘,將最後一台東歐機床的“核心部件”砸成了廢鐵。
“同誌,這些是……”水警狐疑地踢了踢零件。
“武鋼委托處理的廢鐵。”蘇晚晴遞上蓋著公章的《防汛物資轉運單》,笑容恬靜,“要開箱檢查嗎?”
水警的手電光最終停在一摞《武鋼技改方案》上——首頁赫然印著雷宜雨三天前塞進設計院檔案室的“錯版參數”。
而在長江下遊三十裏處,周瘸子的走私船正被海關緝私艇團團圍住。甲板上,陳眼鏡抱著那捆“價值百萬”的藍圖,對著一堆齒輪參數錯誤的廢紙,麵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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