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功能機帝國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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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頒獎台的金色光芒還在視網膜上跳躍,手中國際奧委會頒發的“技術貢獻金獎”獎杯尚留著一絲金屬的冰冷觸感,雷宜雨人已坐在了回江城的專車上。董天電話裏那句“動態回波峰值異常爬升,逼近紅色臨界值”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像一塊無形的巨石。蘇采薇那邊動作飛快,電話裏匯報著卡車檢修、救災物資清點封存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眼前,他得先送走一個時代——那個屬於笨拙鈴聲、貪吃蛇遊戲和諾基亞堅不可摧神話的時代。
“宜雨哥,貨都備齊了,清點三遍,一隻螺絲釘都沒落下!”瘦猴擠上車,把一份厚實的清單拍到雷宜雨腿上,帶進來一股北方的寒氣。
雷宜雨瞥了眼清單最上方醒目的數字:1.2億台。這不是單純的銷量,是功能機時代用長江通信的名字刻下的一個巨大驚歎號。“出發了?”他手指敲著冰冷的車窗,望著遠方灰蒙蒙的天際線。
“魏軍那家夥,油門踩得比兔子還快!頭車已經上了京港澳高速!”瘦猴嘿嘿一笑,比劃著,“老吳給每輛車都加裝了咱那‘長江之聲’功放,動靜那叫一個足!走到哪兒,‘長江通信,情係萬家,彩屏和弦,惠澤天下!’這標語能轟得十裏八鄉雞飛狗跳!”
“雞飛狗跳好,動靜就是要大。”雷宜雨嘴角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把奧運獎杯隨手遞給瘦猴,“放好它,這玩意兒是過去的勳章。”他指的不僅僅是這個奧運金獎,更是那一百輛整裝待發的大卡車,和它們滿載的過去。
寒風吹皺漢江水麵,也吹動了江城光穀研發中心後院空地上堆疊如山的包裝箱。這些可不是新產品,而是清一色的“長江”牌功能機庫存機,彩屏的、和弦的,各種曾經風光無限的型號,此刻裹著厚厚的防塵布,像個遲暮的英雄在等待最後的謝幕。
徐漢卿蹲在地上,手裏拿著一塊剛剛拆下來的塑料機殼,眉頭擰成了疙瘩:“雷總,這玩意兒…真就這麽燒了?熔鑄成銅疙瘩?好幾百萬的物料成本啊!”老工程師對這些曾灌注心血的“鐵塊”總有點不舍。
“徐工,你看清了,它連個攝像頭都沒有!”趙三強一身腱子肉靠在旁邊的物料架上,嘴裏叼著根沒點的煙,“新來的小娃子管這叫‘板磚’,現在那些能拍照、能聽歌的才叫‘寶貝’。時代過去了,徐工!落伍的武器在戰場上,那就是給對手送的彈藥庫。”
“話糙理不糙,徐工。”雷宜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裹了件深灰色大衣,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目光掃過眼前這浩蕩的“廢品”大軍,“堆在倉庫裏占地方、占資金,還得防潮防老化,純屬累贅。拖拖拉拉,隻會被諾基亞和新冒出來的那批妖孽啃得渣都不剩。把它們最風光的樣子,燒成一座碑,立在那兒,比捂著發黴強!”
一旁的老吳正拿著一套剛改裝好的焊接噴槍,粗壯的手臂上蹭著油汙,他聞言抬頭,聲音洪亮:“小雷老板這話在理!舊的不去,新的咋來?燒它個衝天火,讓那幫還做著功能機夢的主兒看明白,長江這條船,換了新馬達了!”他拍了拍身邊幾個同樣穿著工裝、眼神精亮的中老年工程師,“這幾個老夥計,當年搞銅元廠熔爐的,手藝還在!保管把這堆‘板磚’燒得服服帖帖,鑄成個大家夥!”
雷宜雨點頭,眼神銳利地轉向負責執行的老吳和魏軍的骨幹:“我要的,不僅僅是燒掉這些庫存機。更重要的是,這一百輛車,每停一個點,都是一把火!燒掉消費者心裏對舊功能的依賴,燒出對新技術新平台的渴望!記住了,車身上印的不是產品,是口號,是我們砸碎舊王座的鐵錘!廣播裏喊的,也不是促銷詞,是新時代的宣告書!”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眼中燃起火焰。
接下來的日子,長江通信的一百輛巨型卡車,宛如一條奔騰咆哮的鋼鐵巨龍,沿著南北動脈和長江黃金水道,開始了其史詩般的全國巡展終章。
中原腹地,鄭州大貨場。人頭攢動,彩旗招展。卡車上十幾台超大音箱功率全開,震耳欲聾的《月亮之上》搭配著激情澎湃的男聲廣播:“長江通信!感恩回饋!彩屏和弦,惠澤萬家!技術革新,引領時尚!瞧一瞧看一看,曾經的國民爆款,今日輝煌見證!”伴隨著極具煽動力的廣播,車側巨大的ed屏上循環播放著精心剪輯的廣告:從最早的單音鈴聲、綠屏,到後來的彩屏和旋鈴聲、貪吃蛇,再到如今拍照、p3的智能手機掠影,最後定格在長江通信的巨大ogo上。
“魏總!快看啊!”一個小經銷商指著遠處的幾輛大卡車興奮地喊道。那幾輛車明顯老舊,拉著的是清一色的藍色外殼功能機——正是諾基亞在低端市場最後的堡壘。“他們…他們也學著開進來了!”
魏軍老魏)站在自己巡展卡車的高台指揮位置,舉著剛拆封的新款智能樣機,咧嘴一笑,對著麥克風,聲音通過音箱響徹整個貨場:“學習?晚了!朋友們!他們拉的是什麽?是舊時代的板磚!是砸自己腳的石頭!”他抬手一指長江卡車旁巨大的收集筐,“瞧見沒有?我們長江,不僅帶你奔向未來,還幫你處理曆史的負擔!家裏有老機子的,甭管什麽牌子的,今天拿來!現場評估,補差價,直接換咱長江最新款智能機!讓諾基亞的磚頭,堆在那發黴吧!”
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引爆現場!人群如潮水般湧向長江的車隊。有人抱著成箱的諾基亞1110,甚至摩托羅拉的老舊機型跑來回收。長江車隊的工作人員忙而不亂地評估、開單、換新。另一邊,諾基亞的車隊瞬間門可羅雀,負責的銷售經理臉色慘白,急得直跺腳打電話。這一幕,被不知何時出現在現場的《南方都市報》記者敏銳地捕捉進了鏡頭。當晚,網上就出現了“昔日巨頭黯然神傷,長江通信換機潮席卷中原”的熱帖。瘦猴得知消息,拍著大腿在電話裏笑罵:“魏胖子行啊!這回廣告費省大發了!”
西北戈壁,蘭州新區邊緣。寒風呼嘯,黃土漫天。長江的巨型卡車隊停在剛劃出的新區空地上,硬生生圈出了一片“科技綠洲”。背景是挖掘機的轟鳴和漫天黃沙,前景卻是一場別開生麵的“砸手機狂歡日”。
老吳一身嶄新的長江工裝,站在臨時搭建的主席台上,手裏拿著個大鐵錘,臉被風沙吹得通紅,聲音卻透過強力音箱蓋過風聲:“西北的兄弟們!舊機器,該砸了!舍不得?那是習慣!長江通信幫你們打破這習慣!今兒個活動,砸一部舊手機,無論品牌,無論好壞!當場獎勵現金五十,外加長江新款手機三百元現金抵扣券!砸碎舊的,才能擁抱新的!開整!”
台下應聲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呐喊!當地一些“有頭有臉”的包工頭帶頭走上台,接過老吳遞過來的大錘,掄圓了對著手裏的舊功能機狠狠砸下去!“哐當!”“哢嚓!”塑料碎片紛飛,伴隨著人們的呐喊和笑聲。電視台的攝像機忠實記錄著這暴烈又透著時代落幕悲愴感的場景。人群徹底瘋狂了,爭搶著上台,隻為親手砸碎一個時代。現場回收的舊手機殘骸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吳的電話打回總部的時候嗓子都喊啞了,掩飾不住得意:“小雷老板!料太足了!效果……轟動了!比十噸炸藥都猛!”他背後的宣傳ed屏上,一行粗體紅字格外刺眼:砸碎舊時代,擁抱新長江!這畫麵,成了日後西北地區移動通信史上最富戲劇性的一幕。
巡展終點:江城漢江口工業園。農曆小年前夕的清晨,江風格外凜冽。經曆風雪洗禮、跨越萬裏山河的長江通信巡展卡車隊,滿載著沿途收集和庫存的巨量功能機殘骸,雄壯地駛回大本營——江城漢江口最大的工業園區空地。
這裏早已搭建起一個臨時的巨大車間,幾個巨型的熔煉爐矗立其間,火光映紅了冬日暗淡的天空,爐口噴吐著灼熱的氣流。濃烈的塑膠混合金屬受熱產生的獨特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地上堆滿了從全國各地運回的功能機殘骸,如同小山,蔚為壯觀。老吳帶著他那群“老兵”團隊,指揮著工人們,將手機如同流水般投入那幾座早已燒得通紅的熔煉爐中。
每一次傾倒,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嘩啦”聲和衝天而起的烈焰!火光灼灼,映照著在場所有人或興奮、或感慨、或凝重的麵孔。蘇采薇裹著厚厚的羊絨大衣站在雷宜雨身邊,看著他平靜注視火焰的側臉:“1.2億台…真的結束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唏噓。
雷宜雨輕輕點頭,聲音低得隻有她能聽見:“結束?不,這是另一種開始。舊的殘骸,會鑄成新世界的路基。”他指著那些瘋狂工作的熔爐,“這塊‘碑’立起來,諾基亞和三星再想撿便宜包抄後路?門都沒有了。”
經過幾天幾夜連續不停地熔鑄澆築,巨大的模具終於冷卻完畢。當吊車巨大的抓鬥緩緩移開,一個龐然大物在晨曦中拔地而起,散發出金屬獨有的、沉甸甸的輝光。
——“長江通信功能機時代紀念碑”!
碑體高聳,由成千上萬部手機的合金熔鑄而成,表麵保留了被熔解前的部分按鍵輪廓和外殼紋理,帶著一種強烈的工業感與滄桑感。碑的正麵,是龍飛鳳舞的幾個蒼勁大字:“長河奔湧勢不可擋”。頂端,熔鑄著一部極其抽象的、象征“長江”的通訊基座。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碑體底部,鐫刻著一行醒目的金色數字:20012004年累計出貨:1.2億台!
整個工業園的員工、各地趕回來的經銷商代表、媒體記者,將紀念碑圍得水泄不通。陽光驅散寒氣,照在金屬碑體上,金光流淌。
徐漢卿帶著工程師團隊列隊站在前排。在雷宜雨的示意下,老吳猛地拉動了紀念碑旁一個手柄。巨大的銅鍾在內部機關的作用下被敲響!
“咚——!”
洪亮的鍾聲響徹雲霄!緊接著,由徐漢卿親自帶頭,所有工程師、工廠工人、甚至現場的員工和經銷商,數百人齊聲高唱起長江內部不成文的“集結號”——那首改過詞的、氣勢磅礴的《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諾基更堅強,向智能手機!發出萬丈光!”
嘹亮的歌聲伴隨著鍾聲的餘韻在漢江口岸回蕩,帶著一種豪邁的悲愴和無畏的憧憬!雷宜雨站在最前方,目光從金光璀璨的紀念碑移向南方。他仿佛看到那堆滿西南倉庫、正在被急速調動的“長江夕陽紅”手機,與董天電話裏預警的信號點位置,悄然重合。一場更大的挑戰陰影,如同寒風中的陰雲,正悄然從西南方向迫近。
就在氣氛最熾熱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雷宜雨的衛星電話響了,董天低沉急促的聲音鑽進耳朵:“雷總!西南‘實驗室’傳回最終分析!峰值模型確認……汶川附近地殼應變能量蓄積異常!遠超曆史數據!評估等級‘深紅一級’!‘磐石計劃’……必須立即啟動最高響應等級!”
與此同時,徐漢卿也擠了過來,臉上既帶著參與鑄碑的榮光,又壓著深深的擔憂:“雷總,剛剛接到非洲項目組的報告,魏總在那邊頂著三星的幹擾,已經初步搞定了tk的產能!首批‘山寨機出海定製版’下個月就能量產!問您是壓往非洲,還是……?”他沒說完,目光卻瞥向雷宜雨接電話時越發凝重的表情。
雷宜雨捏著溫熱的衛星電話,抬起頭,視線越過眼前喧囂的人群和沉重的紀念碑,投向西南方向那片蒼茫的天空。一邊是即將吞噬生命的未知天災核心區,一邊是亟待殺出重圍開辟藍海的新興市場。他深吸一口江邊凜冽的空氣,掛斷董天的電話,同時對徐漢卿斬釘截鐵地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通知老魏,非洲項目按計劃推進,一台不落!國內……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有能動用的‘夕陽紅’現貨和配套基站設備,全部、立刻、就近轉送西南!不惜一切代價保障災區通信!動作要快!”
寒風卷過他挺立的身影,身後是剛剛落成的、象征一個時代終結的巨大金屬碑,落日熔金,給碑體鍍上最後一片輝煌的金邊。功能機的帝國已成落日餘暉,而一場關乎生命的血戰,與一場席卷全球的智能風暴,正從廢墟和烈火中,同時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