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晚霞剛給光穀的玻璃幕牆鍍了層金，車間裏的“盤龍”樣機測試數據還熱乎著，徐漢卿正想拉著雷總好好嘮嘮聯發科那顆“吃電老虎”芯片的嫁接心得，雷宜雨桌上的保密電話先響了。是董局略顯低沉的聲音：“雷總啊，磐石那邊部署的人手和設備都到位了，龍門山的‘動靜’…這幾天頻率確實有點高。”
    雷宜雨握著話筒的手指微微收緊，辦公室裏剛因印度捷報和盤龍突破帶來的輕鬆瞬間斂去。
    “明白，董局。增配的傳感器數據，瘦猴這邊會確保第一時間同步過去。”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董天“嗯”了一聲，掛了線。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暴風雨來臨前低氣壓的緊迫感，悄然彌漫開。
    他推開窗戶，燥熱的晚風卷著長江的水汽湧進來，驅不散那絲凝滯。樓下光穀工廠燈火通明，“酋長之星”奢華的鑽石還沒冷卻，流水線上“星辰ii s”為印度灑紅節定製的跑馬燈正在歡快的閃爍，一切都蒸蒸日上，鮮亮奪目。但雷宜雨的眼睛，卻越過了這繁榮的表象，投向了更深處——那深埋在記憶裏、即將撼動整個國度的地質巨變，以及身後這座由數百萬台“長江牌”功能手機堆砌起來的帝國根基。
    是時候了。要給這個輝煌的“山寨時代”，畫一個盛大的句號。
    “瘦猴，”雷宜雨沒回頭，身後剛匯報完三星在印度黑料後續的影子應了一聲。
    “通知供應鏈、市場部和公關部，立刻啟動‘落日計劃’a方案。從明天開始，‘長江功勳巡禮’車隊，按規劃路線動起來，一場不落！”
    “‘落日計劃’？”剛進門的蘇采薇聞言，妙目一亮，文件袋壓在飽滿的胸口，“就是你說的那個…用最閃亮的方式說再見？”
    雷宜雨轉過身，嘴角噙著一絲複雜又堅定的笑意，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眼底，像是熔爐裏升騰的火光。“告別儀式總要隆重些。百萬功臣同場謝幕，總比哪天成了倉庫裏的陳年舊賬體麵。再說了，”他走到蘇采薇麵前，輕輕抽走那個標記著“加納追加訂單”的文件袋，“功能機這碗飯，咱們快吃到頭了。趁著現在還在巔峰，給這段旅程，鑄一座碑！”
    這個“碑”字的音調，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帶著鋼鐵撞擊般的回響。
    三天後。
    華北平原的晨曦剛給大地塗上柔和的淡金色，京郊一處早已堆滿嶄新手機包裝箱和零部件的巨大貨場，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喧囂。
    百輛嶄新的重卡，清一色刷成“長江紅”，車頭上統一印著巨大的徽標——一條矯健的金龍昂首欲飛。車廂被特製的巨大鋼化玻璃櫃代替，裏麵不再是沉默的貨物，而是被精心拆解、分門別類碼放整齊的手機零件，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屬光澤。塑料外殼按顏色分類堆疊，如小山般斑斕；晶亮的手機屏幕排成矩陣，像等待檢閱的銀色軍團；密密麻麻的主板、芯片、小到不起眼的螺絲彈簧，都被歸類展示，無聲訴說著一個龐大製造帝國的底層邏輯。
    為首的卡車頭位置，巨大的玻璃櫃裏，擺放著“長江係”功能機發展史上的裏程碑機型：從最早笨重的“江豚一號”、印著糧票圖案的“豐收卡”、能當板磚防身的“武鋼先鋒”、到小巧玲瓏的“采薇音樂盒”、閃閃發光的“酋長之星”高定版、甚至還有幾部印度“灑紅狂歡特別版”……它們像沉默的戰士，即將踏上最後的征途。
    “敬禮！”隨著徐漢卿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喊。
    唰！
    上千名身著統一藍色工裝的員工，來自光穀工廠生產線的裝配工、來自倉庫的打包師傅、來自質檢崗位的姑娘小夥，齊刷刷舉起右手，動作整齊劃一，目光炙熱地投向車隊中心那個清瘦挺拔的身影。
    站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雷宜雨隻是簡單地揮了下手，台下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呼喊：“雷總！”
    “雷總！”
    他拿起擴音器，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薄霧：“夥計們！看著眼前這些東西！外殼、主板、螺絲釘！看著那些亮晶晶的屏幕！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小東西，還有親手把它們變成一台台手機的你們！五年！讓咱們‘長江’的手機鋪到了鄉鎮角落，賣到了非洲草原！連阿聯酋的酋長，印度的灑紅節，都有咱們‘長江造’的閃光！”
    人群裏爆發出會意的笑聲和更大的掌聲。
    “可時代變了！蒸汽機會淘汰馬車，電燈會取代煤油，這是鐵的法則！我們長江人，不能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做夢！”雷宜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今天，就讓我們親手為長江牌功能機帝國，為這個我們親手創造、並肩戰鬥過的‘功能機時代’，送上一場最高規格的告別禮！給它一場帝國落日應有的盛大巡遊！”
    “出發！”
    隨著這聲號令，宛如平地起驚雷！
    嗚嗚嗚——！百輛重卡同時發出雄渾嘹亮的汽笛聲，震得空氣都在顫抖。發動機同時咆哮，匯成一股鋼鐵洪流的轟鳴。在徐漢卿親自駕駛的領頭車帶領下，“長江功勳巡禮”車隊，如同一條鋼鐵長龍，緩緩駛出貨場，碾過晨光鋪就的道路，駛向遼闊的遠方。車廂裏零件輕輕碰撞，發出細碎而宏大的回響，像一曲別樣的、向時代告別的行軍曲。
    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車隊每到一個城市，都瞬間成為焦點。
    “快看！長江那個什麽巡遊車隊來了！”廣州街頭，有人指著遠處駛來的紅色巨獸，手機拍照聲不絕於耳。
    “謔！好家夥！這麽多手機零件啊？跟展覽似的！”
    長沙路口，警察主動為車隊清開了道路，行人紛紛駐足。
    “看那！有我最喜歡那款老手機！我媽攢了好久給我買的！”成都的小青年指著玻璃櫃裏熟悉的機型興奮不已。沿途的4s店變成了臨時展點，老吳帶著他的技術改裝天團坐鎮，免費給大爺大媽升級手機喇叭、電池容量，順便收割一波“老夥計”們的眼淚和口碑。鄉鎮上的醫保代收點和嶄新的“千鄉計劃”直營店裏，“長江功勳巡禮”的大屏幕循環播放著那些功能機在農村醫療繳費、話費充值、傳遞農情信息中的功勞。
    一路北上。車過河北，老吳接到了雷總的加密電話：“老吳，河南、山西北部的站點，提前預設應急路線。尤其是盤山路，車隊一定要錯開。”
    “啊？小雷老板，您放心，天氣預報看了，一路晴朗，盤山路我們熟得很！”
    “按我說的做。”電話裏雷總的聲音平靜，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車輛，夜間休息點提前檢查燃油標號，保溫措施做足。”
    老吳雖然心裏嘀咕這六七月天的檢查啥保溫，但嘴上回答得斬釘截鐵：“明白！保準凍不著咱的‘功勳老爺們兒’！”
    他放下電話，摸著腦袋：“奇了怪了，老徐說雷總最近特別關心天氣？還提什麽保溫…”旁邊的瘦猴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宜雨哥那腦袋瓜子，想啥是你我能猜透的？叫你備著就備著唄，別萬一真趕上倒春寒，凍傻嘍！”
    當百輛卡車組成的紅色長龍一路風塵仆仆，最終披著京城的晚霞駛回武漢時，那份壯闊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商業巡展。它不僅是一次營銷，更像一場國民級的行為藝術，一次對過往輝煌的盛大回顧與告別。
    終點，設在武鋼二煉鋼廠那個被雷宜雨命名為“涅盤爐”的特製大型熔鑄車間前。這裏早已清理出一片巨大的空地。
    無數車燈如同星辰匯聚，將這片廠區照得亮如白晝。從全國各地匯聚而來的，不僅僅是那百輛巡展卡車。老吳帶領後勤部隊聯合武鋼的力量，早已將過去數月從各地倉庫回收置換來的百萬台長江牌舊功能機、積壓零部件和部分因技術迭代淘汰的新機，如同小山般層層堆疊在熔鑄爐前的特製“獻祭台”上。那一片片、一堆堆閃爍的光點屏幕），匯成一片微型的、凝固的星河。
    鋼廠的技術骨幹穿著耐高溫服在設備間穿梭，氣氛凝重而肅穆。熔煉爐口巨大的閘門已經升起，像巨獸張開了黑洞洞的喉嚨。熾熱的空氣在周圍扭曲視線，即使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那爐膛內蘊含的毀滅性高溫，足以熔化一切。
    媒體的長槍短炮擠滿了隔離帶外的最佳位置，見證這注定要寫入武漢工業史乃至中國手機發展史的一幕。無數長江通訊的員工、聞訊而來的市民，圍在更外圍的安全區裏，人頭攢動。
    蘇采薇、徐漢卿、瘦猴、老吳、趙三強，乃至穿著便裝低調站在角落的董局和魏軍，都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場中央那個站在控製台前的身影上。他穿著普通的深色夾克，身影在巨大的熔爐背景襯托下顯得有些清瘦單薄，但那份沉靜的氣場，卻穩穩地壓住了這片喧囂。
    雷宜雨沒有看那些鏡頭，也沒有立刻下令。他慢慢地走到那座龐大的“獻祭台”邊緣，俯身，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從堆積如山的手機中，隨意撿起一部。那是部早已被市場淘汰的“江豚一號”，按鍵磨損得厲害，屏幕都有些花了。
    瘦猴眼尖，認出這是宜雨哥當年在漢正街跑船聯絡時用的原型機，是博物館裏都不一定能找到的“老古董”！他下意識地往前湊了半步，想說什麽，卻被蘇采薇輕輕拉住袖子。
    雷宜雨摩挲著那部磨砂塑料外殼的手機，指尖劃過那些熟悉的按鍵，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時空。
    “……記得那會兒跑船夾帶點現券，全靠這‘老兄弟’跟岸上對暗號。信號斷斷續續，好幾次差點誤了大事。”他的聲音不高，通過控製台上的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廠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溫熱，“現在它跑不動了。就像它後麵的這些老朋友，”他抬手，指向那龐大的零件和舊機山，“它們完成了它們的使命，趟過了漢正街的巷子，頂過了長江的大風浪，翻過了非洲的山丘，鑽進了印度的小店…給我們築起了這座功能機的堡壘。”
    “但時代翻篇了。我們長江人，從來都是站在風口前麵的人！不能戀棧，不能拖遝！今天，”雷宜雨的聲音陡然拔高，鏗鏘有力，帶著一種鋼鐵意誌淬煉後的決斷，“就讓我們用這座象征著根基的鋼鐵廠、用這最高溫的火焰，親手為我們過往最輝煌的‘功能機時代’，送別！”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片天地間的肅穆與灼熱都吸入胸肺。
    然後，他大步轉身，走向閃動著幽藍色光芒的總控製台。所有的噪音瞬間消失，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全場隻剩下粗重的呼吸和熔爐深處傳來的低沉嗡鳴。
    雷宜雨的手懸在那枚猩紅色的鑄有“開爐”刻印的巨大按鈕上，指節微微泛白。沒有慷慨激昂的宣言，沒有刻意的煽情。他隻是最後看了一眼那片靜默的手機星河，眼神裏有深深的眷戀，最終化為一片磐石般的沉靜與堅定。
    “呼——”
    那根沉穩的手指，終於按了下去。
    嗡——！轟隆——！一聲沉悶無比的巨響仿佛從地心傳來，緊接著是鋼鐵閘門被強大動力拖動時發出的震耳欲聾的摩擦聲。巨大的熔爐口猛地徹底洞開！
    吼——！
    耀眼得足以刺瞎人眼的金紅色光流瞬間宣泄而出！那是翻滾的、粘稠的、仿佛擁有生命般的鋼鐵溶液！它帶著兩千度以上毀滅性的高溫與無與倫比的磅礴能量，如同九天垂落的烈焰洪流，咆哮著，奔湧著，沿著特質的巨大溝槽，雷霆萬鈞地撲向那座堆積如山的百萬手機部件！
    嗤——！嘶——！
    接觸的刹那！
    塑料外殼瞬間汽化，冒出一股股帶著焦糊味的青煙。金屬機身如同黃油般被輕易熔解，發出“滋啦”爆響。最耐高溫的玻璃屏幕，也僅僅堅持了一兩秒，便嘩然碎裂，隨即被那摧枯拉朽的金紅色巨舌卷入、吞噬！無數細小的零部件，電容、電阻、芯片，如同投入火海的沙粒，轉眼消失無蹤。
    整個龐大的“零件星河”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迅速崩塌、坍縮、液化！那熊熊烈焰，那翻滾的鋼水，仿佛帶著無上的神威，無情地焚燼著“舊時代”的載體，將它們還原成最原始的、炙熱的漿流！
    火光將雷宜雨棱角分明的側臉映得一片通紅，他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如同風暴中心的山嶽。熔爐翻卷的烈焰將他眼眸深處那抹深邃的洞察映襯得更加灼亮。周圍所有人都被那衝天的火光和無盡的熱浪震撼得忘記了呼吸，紛紛抬手遮擋刺眼的光線。蘇采薇眼中映著熊熊烈火，有感慨，有凝重，更有對身邊男人那份超然遠見的信服。
    熾烈的鋼流如同翻滾的岩漿河，源源不斷地注入預先準備好的巨大、厚實的模具。模具中央，精心預製著兩個蒼勁有力、筆鋒如刀的陽刻大字——功勳！鋼水填充了每一個筆畫的凹槽，燒灼著空氣，散發著毀滅與再生的磅礴偉力。
    狂猛的風突然平地而起，卷動著熱浪，吹拂著每個人的衣衫頭發，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空氣中，濃鬱的金屬熔煉氣味與塑料等有機物焦糊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帶著一種強烈的工業時代的殘酷與壯美，撲打在人們的感官上。
    燃燒在繼續，熔煉在繼續。那翻滾的金紅色光焰，映紅了半個江城的夜空，也點亮了所有人眼中關於未來的、熾熱的光。新的曆史，在這舊時代灰燼的炙熱澆鑄中，已然翻開扉頁。
    徐漢卿在熱浪中抹了把臉，看著那鋼水澆築的“功勳”二字漸漸凝固出雛形，低聲嘟囔：“乖乖，幾百萬台說融就融…雷總這手筆，比當年弄周瘸子可狠多了！不過這‘功勳碑’…帶勁！”他旁邊的瘦猴沒吱聲，目光卻越過那衝天的爐火，掃了一眼遠處陰影裏悄無聲息離開的董局和魏軍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凝，又迅速恢複了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著爐火吐了個煙圈。
    站在狂風中，雷宜雨依舊沒有動，仿佛那足以熔金化鐵的高溫隻是拂麵春風。那鋼水的紅，那爐火的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躍、燃燒。他知道爐膛裏翻湧的是功能機的殘骸，但澆鑄成型的，是一個帝國浴火重生、奔向未來的基石輪廓。龍門山的陰影仍在心頭盤亙，但眼前這毀滅與新生交熾的烈焰，給了他更硬的底氣。
    爐火映照下，雷宜雨的聲音穿透鋼鐵熔煉的轟鳴，清晰而決絕地落在蘇采薇耳中：“通知光穀那邊，智能機實驗室一號樣機項目，正式命名為‘逐日’，通宵攻關！明天上午九點，我要看到新架構。”
    蘇采薇聞言，眼中瞬間亮起灼灼神采，方才熔鑄百萬舊機的磅礴場景帶來的感慨尚未完全褪去，新的戰鬥號角已然吹響。她利落地應道：“明白！我這就聯係老徐和小蔣芯片實驗室主任）。”沒有一絲猶豫，她轉身快步走向通訊車，纖細的身影在衝天的火光和蒸騰的熱浪中卻顯得異常堅定。
    雷宜雨站在原地未動，目光從那片還在翻滾著金紅色光芒、漸次凝固成“功勳”二字的模具上移開，投向更深邃的夜空。灼人的熱浪撲打著臉頰，但他腦海中盤旋的，卻不僅僅是光穀芯片實驗室即將爆發的攻堅通宵，還有董局此前電話裏提及的龍門山數據波動，以及瘦猴剛剛在熔鑄啟動前、借著火焰掩護在他耳邊補充的加密信息——三星不僅在加納和印度市場搞小動作，還在暗中收買長江通訊核心研發團隊中幾個負責rf射頻）模塊的工程師，開價極其離譜，甚至暗示可以解決家屬的海外身份。
    這些“蒼蠅”嗡嗡作響的煩擾，在百萬功勳機型熔鑄成鐵的鋼鐵意誌麵前，顯得無比可笑。
    徐漢卿此時湊了過來，遞過一根黃鶴樓1916。雷宜雨擺手，老徐便自顧自點上，深吸一口，望著那巨大的、開始顯露出沉重輪廓的“功勳”碑，聲音裏帶著感慨和一絲快意：“雷總，這堆‘鐵疙瘩’指熔鑄的手機殘骸）裏燒掉的可不止是塑料殼和電路板，是咱們從‘江豚一號’吭哧吭哧幹到‘酋長之星’的十年血淚啊！痛快！”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汗珠在紅光下像血珠。“可這爐子燒完，咱倉庫裏那幾船功能機零配件可真成‘紀念品’了…剛老馬來電報憂，說咱們在尼日利亞和加納的‘星辰ii s’還在跑量，中東那邊新王室也在問定製機，清庫存的速度趕不上熔廢品的速度了。”
    老徐提到的“老馬”是非洲大區負責人馬建國。雷宜雨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清什麽？不清了。今天這‘落日巡遊’就是最好的告別信。通知‘千鄉計劃’的直營店，所有庫存長江功能機，從明天起，全線下架。空出來的櫃台，半個月內全換上‘星辰’係列的終端代理點銘牌和專櫃。”
    “全…全撤了？一點不留？”徐漢卿有點懵，“那些鄉鎮醫保代收點還指著它收錢繳費呢！劉翠花她們練得可熟了！”
    “醫保繳費、話費充值、新農合代收的模塊權限不是整合進試點的那批‘千鄉通’專用機了嗎？‘千鄉通’就是貼著‘星辰i s’芯子的殼！把這事幹利索了，跟國務院示範點的牌子一樣，做到讓老百姓覺得沒區別甚至更好用。至於鄉鎮醫保門店的工作人員……”
    雷宜雨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遠處還在沸騰的鋼水，“把今天熔鑄的錄像剪輯一下，重點拍那些下崗女工轉型成‘千鄉通’客服的片段，發到每個醫保代收點循環播放，告訴她們，拿著‘長江功勳’舊手機的，可以憑舊機折舊換購‘千鄉通’。舊機回收的，扔後邊新開的熔煉小爐子直接融了當原料。不夠的，從給沙特的定製機裏勻一點低配版貼‘千鄉通’牌。”
    “嘿！高！舊手機收回來融了造新機器，還清了庫存！省了宣傳費！”徐漢卿一拍大腿，眼睛放光，“我明天就布置！保證讓三星諾基亞那些洋鬼子看著咱們的功能機‘變廢為寶’，在鄉鎮市場換殼重生！讓他們包機的錢都打水漂去！”他指的是676章裏諾基亞試圖在迪拜截胡未遂後，轉而在鄉鎮市場包機促銷的動向。
    瘦猴不知何時又幽靈般出現在雷宜雨側後方半步，沒看那火熱的熔爐，目光在警戒線外的人群陰影裏逡巡，嘴裏低聲匯報：“宜雨哥，武漢光穀那水廠‘檢修’停水一小時的風波查清了，是三星外包給本地一個小公關公司買通的維修班長故意開的閥門，想造謠咱們資金鏈斷裂。人扣了，連帶收錢的副班長，錄音錄像全的，要不要現在送分局？”
    雷宜雨眼神都沒動一下：“不急。材料捏著，等‘逐日’樣機出來再說。現在送進去，打草驚蛇，耽誤老徐明天唱‘千鄉通’的戲。”
    “成。”瘦猴點頭，又補充道，“另外，武漢光穀廠區東側研發公寓的安保升級方案簽了，監控布點新增了‘磐石’那邊的接口。”他提及的“磐石”正是董局負責的地震傳感網絡。
    雷宜雨頷首，表示知道了。瘦猴的意思很明白，既防三星可能的商業間諜騷擾工程師家屬，也是應董局要求，加強核心區域安保，便於“磐石”係統關鍵節點的保密。他將目光投向正在通訊車旁快速敲擊衛星終端的蘇采薇。那邊已經有了回應。
    “漢卿，”雷宜雨收回目光，轉向身旁壯碩的軍工專家，“光穀那邊的電話打不通？”老徐掏出手機一看，訕訕一笑：“嘿嘿，信號給這大爐子蓋住了…”
    “過去。”雷宜雨言簡意賅，帶著兩人大步走向通訊車。
    蘇采薇剛剛摘下衛星電話耳機，看到雷宜雨走來，立刻報告：“已接通徐工實驗室。蔣主任和老徐的副手小高都在線上。任務已下達：項目代號‘逐日’，目標——通宵完成新架構，明天上午9點必須出樣。”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小高說半小時前他們正模擬高壓環境下的散熱瓶頸，聽到命令已經把空調關了模擬非洲沙漠高溫工況加壓了。老徐讓我告訴你，他們手上正好有一套之前‘盤龍’改散熱沒用的半導體製冷模組，還有一批軍用級碳纖維散熱板，上次做‘酋長之星’鑽石散熱係統剩下的料頭，問能不能直接挪用。”
    “能！”雷宜雨沒有絲毫猶豫，“全部挪過去！告訴小蔣，別給我講什麽技術壁壘專利限製，‘盤龍’那套防汛、安保信息快速推送和定位功能必須要在‘逐日’裏實現！這次不光要解決通話質量，待機時長更要給我往死了壓！把‘盤龍’奧運場館高壓測試的數據丟給他們做參考！必要的話，讓魏軍實驗室把‘磐石’用的低功耗溫度傳感協議臨時開放接口，先整合進去解決基帶功耗問題，專利我去跟魏工談！”雷宜雨口中提及的“盤龍”即677章那個突破待機瓶頸的tdscda樣機項目。他這是在直接用軍工和地震監控的核心低功耗技術來喂民用智能機的研發！
    “明白！另外，芯片材料方麵，小高反映聯發科那邊剛送來一批新3g基帶流片樣品，據說功耗優化很大，他們還沒測。”蘇采薇補充。
    “通知聯發科，樣品立刻加急專機發過來。告訴他們，光穀小爐子指智能機實驗室）今晚開爐，就等他們的‘柴火’！”雷宜雨果斷下令，“漢卿，你去協調機場接貨，要最快的通道，親自押車回來！”
    “放心！我開廠裏那輛改了v8的應急指揮車去！”徐漢卿興奮地搓著手，轉身就跑。
    “還有，”雷宜雨叫住他，加重了語氣，“告訴實驗室所有人，今晚熬的每一個通宵，熬掉的每一根頭發，都是為了半個月後，北京奧運開幕之前，我們‘長江通信’的智能機，要成為傳遞賽事安保指令、為火炬傳遞保駕護航、向全世界喊出中國聲音的‘逐日之鷹’！不是為了跟三星諾基亞在低端市場爭幾斤幾兩！讓他們把勁兒給我往天上使！”
    徐漢卿腳步一頓，然後重重點頭，吼了聲：“必須的！叫那幫洋鬼子看看，什麽叫中國芯！”說完，像頭下山的猛虎，衝向廠區大門。
    安排完光穀攻堅，雷宜雨的目光掃過遠處依舊閃耀的巨大熔爐，和已經開始顯現雄偉輪廓的“功勳”碑，最後落在蘇采薇身上：“采薇，今晚這邊後續收尾和媒體通稿交給你。內容基調就是：熔舊鑄新，告別過往；擁抱智能，奔赴未來。重點提一下‘千鄉通’無縫承接鄉鎮服務和醫保點對用戶服務的延續性。那些外國記者要是問起三星挖人、停水的事，就告訴他們，長江通訊的工程師，心都是熔爐裏淬煉過的金子焊死在武漢這片熱土上的。今晚有更重要的‘金太陽’要升起來，沒空搭理這些小動作。”
    蘇采薇美目中波光流轉，既有對丈夫那睥睨一切的氣魄的傾倒，更有對即將到來的智能機時代的憧憬，她自信地一笑：“包在我身上。保證讓這‘落日巡遊’和‘逐日破曉’成為明天所有頭條最勁爆的組合拳。”她頓了頓，“對了，穆罕默德王儲的管家下午又發來郵件，詢問第二批‘酋長之星’的鑲鑽方案，還提到迪拜警察總局對咱們‘盤龍’的那套集群對講安保係統很有興趣…這訂單和奧運安保…”
    雷宜雨眼中精光一閃：“告訴他，‘酋長之星’後續訂單鑲鑽方案，等‘逐日’出來了讓他鑲塊屏！迪拜警察總局的需求，讓他們的技術團隊直接聯係‘盤龍’項目組，我們的通訊專家正在攻克更高的山峰指‘逐日’項目），解決的都是人類重大難題暗指地震預警），沒空跟他們解釋對講機基礎設置。”他的話語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俯瞰意味。
    瘦猴在旁無聲地咧了咧嘴，對雷宜雨這種用高端技術碾壓式回複商業詢單的方式早已習以為常。
    這才是他的宜雨哥！
    蘇采薇點頭記下，轉身去處理媒體事宜。雷宜雨這才最後看了一眼那龐大的、已初具紀念碑形態的巨大鋼塊，以及鋼塊上即將永遠凝固的“功勳”二字。空氣中依舊彌漫著焦糊與鋼鐵灼燒的混合氣息。風不知何時弱了，那股凝重感似乎也被烈焰焚盡了大半。
    他微微仰頭，深深吸了一口這飽含鐵屑與熾熱未來的空氣，轉身向停車場走去，步履沉穩而堅定。瘦猴如影隨形。
    “老魏那邊人手夠不夠？”雷宜雨邊走邊問，聲音很低。
    “十個骨幹和魏工需要的精密傳感模組昨晚就由董局的人接管啟程了。”瘦猴的聲音更低沉，“磐石信號昨晚下半夜開始又抖了兩下。董局說數據已經實時同步給‘盤龍’移動端做壓力測試了。”
    雷宜雨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隻是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信息已經傳遞到位。老魏那邊有董局坐鎮，他隻需確保光穀這頭的“逐日”能早日升空，照亮必要的前路。此刻，他的大腦如同最高效的分布式計算機，非洲的訂單、印度的市場、中東的土豪、鄉鎮的醫保點、熔鑄的功勳、被盯著的工程師、偷偷支援地震網的通信人才，還有在寂靜山林間鋪設敏感觸角的“磐石”……無數條線縱橫交錯，最終匯聚到一點——
    江城光穀，那個在長明燈下徹夜激戰的智能機實驗室。
    “走吧，回光穀。”雷宜雨拉開車門，“這‘功勳’碑前戲落幕了，正戲才開場。”
    暗夜中，黑色高級防彈轎車無聲啟動，迅速駛離了這片依然被紅光籠罩的廠區，像一支離弦的箭，刺破夜幕，直指東方天際微露的那一絲魚肚白——那是太陽終將升起的方向。
    車窗外，江城沉入後半夜的寂靜，但光穀方向的燈火，今夜注定無眠。一場代號“逐日”的戰役，在百萬舊時代的“功勳”機化為鐵水的餘燼中，已悄然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