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寒風吹著哨子，卷起光穀倉庫門口剛落的薄雪。堆積如山的社區急救鐵盒在探照燈下泛著冷光，像是等待出征的士兵。倉庫深處，雷宜雨裹了裹軍大衣，指尖劃過一台功能機冰涼的鍵盤。
    “宜雨哥！”瘦猴一腳踹開虛掩的鐵門，帶進一股雪沫子，他手裏捏著傳真紙，臉色比外麵的天還陰沉，“老美那邊出大事了！雷曼……倒了！傳真，剛到的！”
    倉庫裏瞬間隻剩下寒風灌進的聲音。正蹲著檢查線路板的徐漢卿猛地抬頭，趙三強手裏的扳手“哐當”一聲掉在水泥地上。正在角落裏核對著清單的蘇采薇，筆尖在紙頁上頓住，洇開一小片墨跡。
    雷宜雨伸手接過那份滾燙的傳真，目光卻仿佛穿透了冰冷紙張上刺眼的“雷曼兄弟宣告破產保護”一行字，看向更遠的地方。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所有老兄弟都熟悉的弧度——那是餓虎嗅到了血腥，是老鷹鎖定了獵物的前兆。
    “終於來了。”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刺破了倉庫裏的死寂。
    他幾步走到倉庫唯一那張老舊的木桌前，抓起上麵的紅色電話：“三強！立刻啟動所有倉庫封存，執行a級警戒！漢卿，你手上能調用的所有技術員，立刻分散到‘千鄉計劃’的旗艦店去，保證通訊和銷售終端百分百穩定！老吳！”他對著另一邊吼，“你手裏那幾個改裝的卡車運輸隊，加滿油待命！”
    “小雷老板，這就去！”老吳的糙嗓子在倉庫另一頭回應，人影已經衝了出去。
    蘇采薇快步上前，秀眉緊蹙：“宜雨，雷曼倒了，全球供應鏈肯定斷崖式下跌，我們剛鋪開智能機產線，元器件進口……”
    “斷，就讓它斷！”雷宜雨截斷她的話，眼神銳利如刀，“我們要的，是快！搶在所有反應鏈斷裂之前，把‘倉庫炸彈’甩出去！”他手指向倉庫深處堆成山的功能機，“通知全國所有‘千鄉計劃’加盟店，從這一刻起，庫存的功能機，全部五折！上個月主推的那款三防‘鐵牛王’，壓到成本線以下！告訴店長們，清空一台，旗艦店年底分紅額外加一個點！”
    “五折？！”瘦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宜雨哥，咱們那些老夥計，成本可不低啊！這得虧……”
    “虧？”雷宜雨一把扯開窗邊擋風的厚棉簾，指著窗外遠處江邊那座在雪夜裏隱隱發光的巨大青銅方碑——由三百萬台熔煉的功能機外殼鑄成，嵌著磨損的實體鍵盤底座上刻著輝煌的銷量數據。“堆在倉庫裏生鏽吃灰變成破銅爛鐵，那才叫虧！錢，隻有變成流水，才能活！”他聲音斬釘截鐵，“清掉它們，回籠資金！我們才能活過這個冬天！告訴所有人，這是閃電戰！以小時計，給我清！要聽見錢掉進錢箱裏叮當響！”
    軍令如山倒。
    冰冷的冬夜被無形的硝煙點燃。一道道加密指令通過電波射向全國各地，瞬間激活了那張由退伍軍人坐鎮、紮根在數萬鄉鎮如同毛細血管般的“千鄉”網絡。店長小林剛被雷宜雨從豫南平陽的電費風波裏撈出來沒多久，淩晨接到“閃電清庫”的指令，二話沒說，叫上幾個夥計踹開店門，連夜把店門口掛上了刺眼的紅底白字大條幅：“金融危機大回饋！神機‘鐵牛王’！5折！5折！錯過再等一萬年！”
    同樣被從熱炕頭薅起來的，還有大王莊的鄉親。天剛蒙蒙亮，看到那幾乎是白撿的價格，再摸摸兜裏剛發下來的“手機下鄉”補貼券，買一台還能抵點款……人群瞬間把小小的鄉級店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台！給我丈母娘帶個！”“兩台！俺和俺婆娘一人一個！”“這個便宜！多防摔耐造，下地幹活不怕摔！”“小林店長，我拿糧票能換不？”
    “能！老物件折價換！清倉大甩賣，啥都收！”小林嗓子都喊劈了，一邊麻利地收錢、登記糧票，一邊指揮夥計把一箱箱的手機搬到門口空地上。
    光穀總部的作戰室其實就是最大那間庫房臨時拉的幾條網線）裏，巨大的電子屏幕上，代表銷售額的紅線以一種令人窒息的速度筆直向上飆升。
    “成了！平陽大王莊店一小時突破五百台！”瘦猴扒著電腦屏幕，激動地捶桌子。
    “贛南紅星鄉店，一千台！庫存見底！”技術員吼著報數。
    “鄂西山區……信號中斷！艸，大雪壓垮線路了！”另一個技術員焦急地喊。
    “接應急頻道！”趙三強立刻撲到通訊台前，“讓最近的武鋼運輸隊，用他們的保線車先頂上！告訴那邊的退伍兵店長，用配發的對講機和衛星電話維持！通訊不能斷！”
    倉庫外，風雪中，老吳像尊鐵塔守著物流口子，對著手機咆哮：“……我知道！運費漲了十倍也得發！老子自己貼油錢也要把最後一批‘鐵牛’送過去！那是宜雨哥的閃電戰！耽誤了，老子把你車軸擰下來當柴火燒！”
    辦公室裏。徐漢卿頂著雞窩頭，把一份剛出爐的質檢報告拍到雷宜雨桌上：“雷總，展訊那批芯片低溫下確實有點‘感冒’，但咱們熔渣改的散熱片一加上，立馬退燒了！穩定性測試過關！不會讓鄉下退貨潮砸了咱們招牌！”
    雷宜雨點點頭，目光沒離開屏幕上那條還在狂飆的銷售曲線。
    三天。僅僅三天！
    當華爾街的金融海嘯剛剛開始衝擊太平洋此岸的神經，當無數企業主還在暈頭轉向、哀嚎遍野時，一場無聲的閃電戰已經席卷全國鄉鎮。
    蘇采薇拿著最終的報表，指尖有些微顫：“宜雨……成了。全國三萬七千餘家‘千鄉’店點告罄！‘鐵牛王’等主力功能機型……三天，清空超過五十萬台！回籠資金……十八億六千萬！供應鏈貨款結算的資金池……填平了！還溢出來六個億！”
    壓抑了許久的空氣驟然鬆動，作戰室內爆發出劫後餘生的歡呼。
    “十八億……”瘦猴搓著手，眼睛放光，“宜雨哥，這下咱能……”
    “瘦猴！”雷宜雨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地壓下所有嘈雜。他走到窗前，看向東方的天際線。窗外，風雪似乎更大了些。
    “這點錢，夠幾個鋼鏰？”他轉過身，臉上沒有絲毫輕鬆，“通知下去，六個億的‘溢出’，一分不留。”
    所有人都愣住了。
    雷宜雨指著牆上掛著的巨幅全國地圖，手指狠狠戳在一個位置——蜀地！
    “川西那邊，有動靜了。徐漢卿，你上次用報廢設備改的那些簡易生命探測儀和緊急通訊中繼器，庫存有多少？”
    徐漢卿一個激靈：“倉庫裏還有三百套備件！拆吧拆吧，能快速趕製出至少一千套簡易版的！”
    “老吳！”雷宜雨的目光轉向他。
    “在！小雷老板！”
    “立刻組織車隊！就用咱們剛清空回來的物流車！不，運力不夠就找‘老魏’！申請特批緊急調用運輸線路！把庫存的……還有剛清倉回來的錢，拿出一半，立刻開始采購！壓縮餅幹、瓶裝水、藥品、帳篷、高熱量應急食品！清單我讓采薇馬上給你！給我裝滿所有能跑的車！目標——川西！就說是民間自發為可能的地質災害做物資儲備！”
    老吳深吸一口氣，胸膛挺得筆直：“明白！小雷老板放心！咱們的車和人，還有錢，立馬調頭！”
    蘇采薇站在雷宜雨身邊，看著地圖上那個被著重標出的點，又低頭翻動手裏另一份文件：“宜雨，剛收到……董局那邊也遞過來一個急件，央行內部已經開了好幾輪會了，流動性會極度緊張，金融支付環節……可能麵臨大考。”
    雷宜雨接過那份隻有幾行字的簡報，目光掃過，嘴角那抹鋒利的弧度再次浮現。他抬頭，目光掃過疲憊卻精神亢奮的團隊：“‘鐵牛王’給我們留出的這六個億和三天時間，就是命。躲過了供應鏈的斷頭鍘，現在……”
    他揚了揚手中的簡報，“該給我們的鄉級店，還有即將出現的‘救命匣子’，裝上一把新的鑰匙了……移動支付的新戰場……該我們下場了。”
    倉庫外，雪地上，第一批滿載著壓縮餅幹、瓶裝水和嶄新生命探測儀的重型卡車，車頭掛著“應急救災物資儲備”的鮮紅條幅，在老吳的粗嗓門吆喝下，碾過厚厚的積雪，沉重而堅定地駛入愈加狂暴的風雪深處，朝著隱約能感覺到的、來自大地深處的無聲悸動方向，提前奔赴戰場。
    光穀三號車間深處，為下一代智能基帶芯片準備的“盤古計劃”設備，預熱指示燈悄然亮起幽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