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支付大廈頂層的水滴幕牆外，夏日的暴雨已經收斂，隻留下濕漉漉的城市倒映著霓虹。雷宜雨指尖在光滑的桌麵上無意識地輕敲，屏幕上峴港的波動曲線和瘦猴那句“位置不對了”還在腦子裏盤旋。
    “宜雨哥！”瘦猴推門而入，臉上沒了慣常的油滑，帶著點罕見的凝重，“‘礦洞’那破信號，跟抽風似的，時強時弱，位置在峴港附近漂，但不像是正常沉船該有的漂法，有點…有點像被人撈起來在拖？可沉江預案位置是絕密的啊！”
    雷宜雨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是眼神深了些。“不是人撈的，就是水底那玩意兒自己‘活’了？”他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
    瘦猴抹了把臉：“艸，科學解釋不了，聽著更邪乎了。正找高手死磕呢！”
    “嗯。”雷宜雨點點頭，視線轉向窗外江城璀璨的夜色。光鮮亮麗之下，鋼貿的陰影、防水艙的鬼魅、暗處織網的敵人，這些“大麻煩”沉甸甸的。然而，在他那顆被六十年風雨磨礪過的心裏，此刻卻盤算著一個能撬動更大棋局的“小麻煩”解決之道——那個躺在核心係統裏、被蘇采薇日夜緊盯的鋼貿押金池財務窟窿。
    思路瞬間清晰。
    “采薇，”他拿起內線電話，聲音透過電流傳來依舊沉穩，“押金池那個洞，先放一放，穩住現金流，別讓外麵聞到腥。”
    電話那頭的蘇采薇似乎也剛從數據海洋裏抬頭，聲音略顯疲憊，卻帶著絕對的信任：“明白。但宜雨，拖太久變數大。”
    “給點時間，我有新渠道堵它，還能掙點‘路費’。”雷宜雨語氣輕鬆，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篤定，“叫漢卿上來，有活給他，大的。”
    很快，徐漢卿和蘇采薇一起進了辦公室。瘦猴還在那對著平板電腦抓耳撓腮，嘴裏嘟囔著“二進製祖宗你顯顯靈”之類的碎碎念。
    “雷總！搞啥大活？需要多大炮仗？”徐漢卿搓著手，眼睛亮得像剛充滿了電。他腦子裏大概已經蹦躂出改造殲星艦的草圖了。
    雷宜雨沒廢話，指著屏幕上被他特意調出來的另一個數據模塊——青石橋早餐攤的動態定價係統運行報告：“看看這個，三天數據，參與攤販三十七家，客流量平均提升18，人均消費增了快兩塊，抱怨率低於千分之三。最重要的是，小攤販搞懂了數據聯動定價的邏輯，用得賊溜。”
    徐漢卿咧嘴一笑，帶著點小驕傲：“那是！咱老王頭他們又不傻，晴漲價雨降價，算盤珠子自己都會撥拉了，數字寫臉上呢！我給他們設計的那個平板，簡化得就剩倆按鈕，一個叫‘老天爺定價’，一個叫‘手動改數’，連我家老太太都會用！”他得意地朝蘇采薇擠擠眼，換來後者一個無奈又好笑的白眼。
    “底層邏輯通，執行層麵沒問題。”雷宜雨指尖點在屏幕的青石橋數據流上，“現在，把這個邏輯，放大一千倍。”
    “放大一千倍？”蘇采薇若有所思，“是要複製到更大的場景？餐飲？零售？”數據建模在她的思維裏已經開始鋪展。
    雷宜雨搖搖頭，眼中銳光一閃，仿佛穿透了數據流的表象，直指一個更龐大的群體和更深層次的舊秩序：“不。我們搞‘群眾資本’，目標——江城三萬台出租車！”
    瘦猴猛地抬起頭，忘了二進製祖宗：“的哥？宜雨哥，你是說讓滿大街跑的車夫都來當股東？割肉當韭菜的那種？”
    “放屁！是韭菜當鐮刀！”雷宜雨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看清楚本質，瘦猴。出租車這行業，司機是真正創造價值的人，牌照和公司是什麽？是坐收份子錢的舊地主！”他隨手在桌上劃出一條線，“司機出車、耗油、跑客源，擔著風險風裏來雨裏去，大頭卻進了牌照持有者的口袋。這種所有製結構本身就不合理！在資源效率最優配置的前提下，它是落後的生產關係，阻礙生產力發展，該被革命了！”
    “革…革命？”徐漢卿咽了口唾沫，有點跟不上雷老板這麽深刻的“生產關係剖析”，但他聽懂了最後一句話：“那咱咋革？”
    雷宜雨笑了，帶著某種睥睨市場的從容：“用資本的力量革！發動三萬司機，每人掏一萬塊，總共三個億，眾籌把江城最大的三家出租車公司——順達、暢通、宏運，直接買下來！”
    辦公室裏安靜了一瞬。三萬塊？買三大出租車公司？
    蘇采薇迅速心算：“按市場估值估算，這三大公司打包收購至少需要三億五千萬左右現金流。就算以最低杠杆並購比例，三億確實在理論區間，但操作難度極大，三萬散戶……”
    “難度不在錢，在信心和在座的我們！”雷宜雨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司機們不敢想，也不會操作。平台、信用、通道，我們來提供！長江支付，就是他們最堅固的股權堡壘和最便捷的金融導管！”
    他調出早已準備好的數據模型投影到牆上：“漢卿，你那套風控模型，把的哥師傅們的流水接進去！跑的裏程、拉的活、收到的掃碼費、信用記錄…就是他們的信用評分！有信用的司機，長江支付現場提供每人一萬塊的‘合作創業貸’，零首付！名義是入股‘長江城市出行聯盟’！”
    徐漢卿終於興奮起來：“明白！不就是給三萬個活體‘動態定價器’評級嘛！流水就是生產資料！跑得多掙得多，評分越高！雷總放心，我這套算法能把他們的駕駛習慣算個底兒掉，精準放貸！”技術狂人找到了“大炮仗”，已經開始琢磨怎麽給每個司機的工牌嵌入微型芯片了。
    “采薇，”雷宜雨看向妻子，“你連夜做好法律文本、股東協議模板、分紅規則、股權退出機製。記住，突出三大點：一是所有權歸每個司機，平台隻提供交易和管理服務；二是強調‘聯盟’性質，他們是老板，不是雇工；三是平台手續費初期零抽傭，後期象征性收點維護費。”
    蘇采薇迅速領會戰略意圖，同時提醒：“這會引發原出租車公司劇烈反彈，甚至動用行政力量幹預。而且，‘每人一萬’，這個‘群眾資本’的概念太紮眼了……”
    “反彈？幹預？這就是‘反腐技術支持單位’那塊牌匾最好的試金石！”雷宜雨嘴角勾起冷峻的弧度，“至於紮眼？我們做的是一切合法合規，推動產業工人共同富裕的‘紅色股份製改造實驗’！誰反對，誰就是站在最廣大出租車師傅們利益的對立麵！通知老魏和董局的人了嗎？讓他們‘知曉’一下我們的‘惠民舉措’。”
    他話音剛落，內線響起助理的聲音：“雷總，市公安局的魏總參電話，在線。”
    “說曹操曹操到。”雷宜雨按下免提，“老魏，你這電話掐得可夠準。”
    電話那頭傳來魏軍低沉帶笑的聲音：“你小子又在搞什麽大動作？三萬的哥要當老板？動靜不小啊，我這剛開完會就接到‘熱心群眾’報告了。”
    雷宜雨笑得坦然：“為人民服務嘛。出租車行業積弊太多，師傅們辛苦錢被層層盤剝，我這提供一個金融工具，讓他們自己解放自己，用腳投票搞掉食利階層。這‘紅色通道’不是剛拿牌匾嘛，正好實踐實踐。怎麽，老魏，有啥內部精神要傳達？”
    “少給我戴高帽！”魏軍笑罵一句，“膽子確實夠肥。不過你那一套理論，倒是歪打正著…上麵正好有優化城市運力結構的調研課題。方向是對的……但悠著點，注意邊界，別擦槍走火，給我惹麻煩！董天那邊估計很快也要找你喝茶。”
    “放心吧老魏，絕對合法合規，充分尊重市場規律。真要喝茶我請客，”雷宜雨胸有成竹，“那就讓風暴來得更猛烈點？”
    “嘿，我看你是巴不得！”魏軍那頭似乎有事，匆匆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雷宜雨看向蘇采薇：“動作要快，在董局的‘茶’來之前，我們要造成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長江出行’app立刻上線‘司機持股革命專版’，線上簽約入股！聯係各大車隊隊長，讓他們在車行、加氣站集中分發協議！宣傳口徑統一：當家作主，不當長工！一人一萬，做公司老板！”
    “是！”團隊核心立刻行動。
    一場席卷江城的“的哥資本起義”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啟動。長江支付強大的地推團隊和司機自治組織的網絡聯動起來。短短三天，長江支付江城各個線下點，以及各大加氣站、車行，成了最熱鬧的金融“戰場”。
    “‘一人一萬塊，公司換咱來管！’是不是真的哦？”“老劉，合同簽了，長江後台直接扣款？”“零首付！零首付！掃這個二維碼填信息，流水夠的馬上批貸！利息比銀行低多了！”“我的貸款額度批了！九千五！差五百塊自己補上就行！”“分紅？年底真有？平台真不收抽傭？雷老板這話俺信！他在青石橋搞那個熱幹麵價格，下雨漲天晴降，俺們跑車的最懂，實誠！”“媽的！幹！老子早看順達那‘張禿子’不順眼了！開個例會鼻孔朝天！現在老子是他股東！下次股東大會，老子第一個提意見開了他！”
    群情激昂，帶著點草莽江湖的粗糲，更帶著底層勞動者驟然獲得翻身希望的興奮。瘦猴帶著人，混在各大簽約點，一邊實時盯著網絡安全防止“礦洞”那邊渾水摸魚），一邊樂嗬嗬看著眼前這場由“宜雨哥”掀起的現實版造反，嘴裏嘖嘖有聲：“嘖嘖，韭菜長成韭菜森林，直接當伐木工了，這思路，絕！”
    長江支付後台，巨大的數據流衝擊著服務器。三萬份信貸申請、個人資料上傳、流水導入、信用評分、合同簽署、資金劃撥……徐漢卿親自坐鎮技術中心，紅著眼睛盯著監控大屏，吼著：“核心數據庫加三組熱備！風控算法組給我把延遲壓到0.1秒以下！誰敢讓三萬筆貸款申請堵車，老子把他焊在服務器上當散熱器！”
    屏幕上，代表交易請求的綠色光點如洪流般衝擊著長江支付龐大的金融管道係統。
    “頂住！頂住！給老子頂住！”徐漢卿拍著桌子，仿佛指揮的不是數據，而是千軍萬馬，“讓隔壁樓的‘熱幹麵大數據’服務器組調點算力支援！關鍵時刻別掉鏈子！”
    就在長江支付的技術神經被繃到極致、後台紅燈閃爍告急、徐漢卿幾乎要親自“熔焊”自己的時候——
    “報告徐總！峰值突破！單小時完成簽約放款一萬兩千份！”“三江銀行通道壓力過大，請求分流至匯通銀行通道！”“搞定了！匯通通道打開！峰值穩定！係統運行……正常！”
    蜂鳴警報解除，刺眼的紅燈悄然熄滅。徐漢卿長舒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抓起水杯猛灌，抹了把額頭的汗：“媽的，比焊殲星艦的引擎還費勁！三萬‘群眾資本家’起義，這陣仗，老子算經曆過了！”
    消息如滾雷般炸響在江城的上空。
    《三萬的哥一夜成股東，眾籌三億收購三大出租車公司！》《長江支付另類“打土豪分田地”，金融通道顛覆出租車行業！》《江城出租車行業地震！雷宜雨再造“群眾資本”神話！》
    順達公司的老總“張禿子”砸了心愛的紫砂壺，憤怒咆哮著“這是非法集資！強買強賣！我要舉報！”暢通和宏運的老板，臉色灰敗地看著報紙頭版和滿城刷屏的新聞，知道大勢已去，抵抗隻會成為“阻礙人民群眾共同富裕”的反麵典型。
    長江支付總部大廳，蘇采薇望著那塊剛掛上不久的“反腐敗技術支持單位”的燙金牌匾，在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她唇角微揚，這新得的“尚方寶劍”，似乎一出手，就自帶光環，連張禿子們的叫囂都顯得那麽虛弱無力。鋼貿押金池的那個無底洞，或許，真能被這股浩浩蕩蕩的“群眾資本洪流”衝刷填平？她心裏那根緊繃的弦，第一次稍稍放鬆了些。
    頂層辦公室，雷宜雨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座被他以金融之手不斷撬動的江城。樓下喧囂沸騰的熱鬧仿佛隔著一個世界。數據板上，峴港防水艙那個不規則的信號點再次詭異地跳了一下。
    “‘礦洞’的信號，和‘礦洞’殘留碼的軌跡，在峴港…又交錯了。宜雨哥，那批幽靈賬戶，好像在盯著咱剛進賬的‘群眾資本’了…”瘦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陰翳。
    雷宜雨沒有回頭，眼神銳利如鷹隼，穿透了城市繁華的薄霧，似乎看到了深水之下、暗網深處的搏殺即將升級。三萬出租車司機的命運和巨額的原始股金匯集成的資本洪流，既是填補窟窿的希望，也成為了新一輪風暴中最誘人的靶子。
    “盯上了？正好。”他聲音冷峭，帶著山雨欲來的決絕，“通知下去，司機們的入股資金，立刻啟動‘鳳凰計劃’，對接我們的鋼貿閉環清洗池，給我洗幹淨！這筆‘群眾資本’，既是刀，也是盾！用它砸那個黑洞，填平了，才能萬無一失！至於‘礦洞’……安排趙三強帶最精悍的人手，給我死死盯住所有可疑出口！既然浮標動了，總得有人忍不住跳出來收網！老吳那邊，改裝車立刻到位！”
    他轉過身，辦公室裏彌漫著無形的肅殺之氣。
    “風暴來臨前，讓我們的‘的哥股東’們，先跑贏這江城盛夏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