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港的江風帶著渾濁的水汽和淡淡的魚腥味吹過，碼頭上一排嶄新的集裝箱貨櫃正緩緩起吊，印著“長江製造”ogo的礦泉水在陽光下泛著清澈的光澤。緬甸飄流的餘波未平，“漂流者”淨水站化身的礦泉水已悄然登陸本土市場。雷宜雨接過瘦猴兒遞來的第一瓶樣品，擰開瓶蓋啜了一口，冰涼沁入心脾。
    “宜雨哥，猛古那邊回傳的數據，頭批三萬箱預售額就抵了咱六個淨水站的建造成本，經銷商搶著加價！”瘦猴兒瘦長的臉上滿是興奮，習慣性地抹了把鼻子，“老吳正帶人改裝集裝箱流水線，第二批十萬箱下周就能出廠。”
    雷宜雨將礦泉水瓶放在欄杆上，目光卻沒落在江麵貨輪，而是投向江對岸那片巨大的、略顯荒蕪的武鋼配套職工生活區。紅磚老樓在遠處高樓的對比下，灰撲撲一片，那是塊被時代暫時遺忘的角落。他嘴角勾起一絲隻有自己能懂的弧度，喃喃道：“水是回來了，帶回來的不止是水，更是數據洪流衝刷出的新窪地…”
    “什麽窪地？”瘦猴兒沒聽清。
    “沒啥。漢卿在哪兒？”雷宜雨岔開話題。
    “技術中心頂樓，跟小采薇姐對賬呢，說是要‘榨幹最後一點計算力’。”瘦猴兒擠眉弄眼。
    推開數據處理中心的厚重隔音門，一股混合著機器運轉低鳴和高級紙張油墨味的特殊氣息撲麵而來。巨大的環形屏幕牆上，閃爍著密密麻麻、變幻莫測的光點與線條。蘇采薇穿著一身利落的職業套裝，纖長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敲擊，雷宜雨的目光掃過屏幕上那幾組標紅放大的核心數字：智慧社區試點支付活躍度：87.62；試點區域“長江付”小額高頻交易增長率：月均213。
    徐漢卿正拿著平板，屏幕上是一個異常複雜的3d小區模型，他指著模型中心一棟不起眼的灰色建築，語速快得像要冒火星子：“雷總，你看這裏，武鋼三區廢棄鍋爐房改造的便民服務中心！我們塞進去那套精簡版‘天眼’分支係統，核心算法調用了咱為奧運安保優化的跳頻抗幹擾模型，不僅能實時監控小區八個掃碼水站、十二個自助充電樁的設備狀態，關鍵是把支付數據、維修報修請求、甚至那個刷臉門禁注：基於掃碼認證的簡化版）的通行信息全關聯打通了！每一分錢怎麽花，從哪兒花，花了之後服務響應速度，鏈條清晰得可怕！”他胖胖的手指戳著屏幕上幾條瘋狂向上爬升的淡金色曲線，“瞧瞧，這就是‘智慧社區’的心髒脈動圖！精準得像給這片老舊小區做了個微創手術換了顆芯！”
    “更重要的是，雷總，”蘇采薇抬起眼，鏡片後的目光清亮而銳利，“這套由真實高頻支付數據驅動的‘智慧社區’，在報表上的‘服務效能綜合提升評估指數’，恰好卡在國家最新發布的‘智能惠民示範工程’最高補貼標準的達標線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她調出另一份文件，“配合武鋼集團內部剝離非核心資產、解決曆史職工安置問題的訴求…地塊置換和優惠政策談判的核心籌碼，齊活了。”
    雷宜雨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半個江城。遠處那幾棟鶴立雞群的新樓盤，像閃閃發光的尖塔，吸引著無數渴望的目光。“四萬億，”他聲音不高，卻像錘子砸在鐵砧上，“國策定了方向，錢要流，我們給它找條河道。這河道，就叫‘智慧民生’。”他轉身，“老吳手下的施工隊現在在幹嘛？”
    “老吳？”徐漢卿一愣，“哦，剛接了個小活兒，幫政府翻新‘下崗職工再就業一條街’的招牌…”
    “叫他立刻停。調他最能打、手腳最麻利的三個班組，”雷宜雨指著屏幕上的老舊小區模型，“目標：武鋼職工三區。核心任務：把門口那條坑窪十幾年的水泥路，給我鏟了！用速凝特種水泥連夜鋪平！再把所有樓道聲控燈，換成我們工控芯片控製、連得上便民中心後台的ed節能燈！別問為什麽，告訴工人，計件工資翻三倍，獎金另算！”他頓了頓，補充道，“讓‘長江貨棧’的物流調度，每天安排十台快遞貨車，分時段繞場一周，空跑也要繞！車身上‘長江付，智慧生活好幫手’的廣告字給我刷到最大，最亮！”
    瘦猴兒一拍大腿：“絕了！我這就去！宜雨哥，再讓武鋼技能培訓班那幫兄弟義務站幾天崗？就在小區門口教老頭老太太用掃碼槍交水費、充話費，順便幫看個門？橫幅我現做，‘長江關懷，老有所e網）’！”
    雷宜雨嘴角微揚：“你看著辦，動靜別太大，但‘關懷’兩個字要紮眼。”
    一場由精確定向支付數據驅動、由最原始施工力量和樸素關懷包裹的改造旋風，在沉寂多年的武鋼三區驟然刮起。老吳指揮下的工人穿著統一的長江工服，口號洪亮，動作麻利。鏟車轟鳴，嶄新的水泥路麵在居民驚愕的目光中一天一個樣地延伸開來；老舊的、總是接觸不良的樓道燈被取下，明亮穩定還能“聯網說話”注：後台可報修）的ed燈裝上。瘦猴兒組織的“培訓班”熱火朝天，穿著印有“長江付”藍馬甲的小夥子們熱情地教大爺大媽掃碼，那麵“長江關懷，老有所e網）”的橫幅在陽光下獵獵作響。
    媒體聞風而動。“昔日老鋼城，今日智慧新家園！”——《江城日報》頭版頭條配著路燈下老人掃碼交費的溫暖照片。“支付數據賦能老舊小區改造，民生工程精準發力！”——財經新聞頻道滾動播出。“長江集團，紅色資本的時代答卷？”——一篇帶著隱晦質疑的深度報道，卻意外地吸引了更多眼球。
    “滴！”江城最高檔茶樓的雅間裏，雷宜雨用指尖滑動著平板上不斷跳動的數字。“長江付數據中心地產投資分部”的賬麵上，一個令人眩目的天文數字剛剛完成最終的劃轉。屏幕左下角，是一份剛剛簽訂的電子合同掃描件：《關於武鋼職工生活三區地塊及地上附屬設施權益整體轉讓及智慧社區升級改造項目合作協議》。
    坐在他對麵的，是某國有大型商業銀行江城分行的錢行長，此刻他捧著茶杯的手微微有些汗濕，眼神複雜地看著雷宜雨。“雷總…你這招‘魔術’，變得可真漂亮啊。四兩撥千斤…不，是四兩撥萬斤！”他放下茶杯，深吸一口氣，“那塊地評估價都壓了幾十年了，被你包裝出來的‘智慧社區’概念一炒…你信不信，現在外麵拍賣行的同行都懵了！溢價率…我都怕審計署找我麻煩！你準備怎麽收拾這個盤子？”
    雷宜雨收回平板，給錢行長續上茶，動作從容不迫。“錢行長，國有資產增值保值，這是我們的職責，也是我們追求的目標。”他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力量，“增值的部分，除了用於覆蓋我們前期投入的數億‘智慧升級改造費’，其餘很大一部分資金，已經嚴格按照協議和審計要求，專項用於償還之前啟動雲計算中心項目所抵押的銀行基建貸款本息。另外，”他微微一笑，“貴行那筆當初以極其優惠利率批給我的十億基建專項授信額度，我準備提前一年半全額歸還。現金流充裕，還款能力優異，這應該能給您年底的報表上添上挺漂亮的一筆。”
    錢行長的眼睛瞬間亮了！不良率降低，優質貸款提前回籠，報表指標提前完成！他心裏那點對溢價過高的疑慮，瞬間被真金白銀的利好衝刷得一幹二淨。“哎呀！雷總！您這…這可真是幫了我行大忙了！雪中送炭！不，錦上添花！”他激動地伸出手，“合作愉快！下次再有什麽好項目，您盡管開口！”
    就在茶樓的氣氛一片和諧之際，董天帶著一個隨從，踏入了雷宜雨那間能俯瞰整個“智慧社區”工地的頂層辦公室。國安局代表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雷總，好大的手筆。一個月時間，讓一片老舊工人村的房價原地起飛，漲幅領跑全省？”董天徑直走到窗前，看著樓下已經初見雛形的智慧便民中心，語氣聽不出喜怒，“解釋一下？外麵可都傳開了，說你雷宜雨是四萬億魔術師，用一堆二維碼和ed燈泡玩了個擊鼓傳花。”
    雷宜雨不慌不忙，從保險櫃裏取出一份厚厚的、裝訂精美的審計報告初稿，輕輕推到董天麵前。“董局，魔術師靠障眼法，實業家靠真賬本。”他翻開報告，“這是委托國際三大行之一做的獨立專項審計初稿。重點看第三部分：‘國有資產價值重估與實現路徑’。”
    董天冷著臉坐下，翻開報告。一行行嚴謹的數字和圖表躍然紙上。報告清晰地展示了一條資金鏈閉環：武鋼集團剝離的低效閑置資產老舊小區），評估增值部分源於“智慧概念”帶來的市場預期變化），溢價部分轉化為長江集團對雲計算中心基建貸款的提前清償完成國有資產回籠），項目完成後地塊實際納入市政規劃，價值兌現，賬麵上整個資產包增值……300！審計意見明確標注：項目邏輯清晰，資產轉換價值評估依據充分，賬目清晰合規，國有資產管理效能顯著提升。
    那份印著鮮紅事務所印章的結論頁，分量沉甸甸。
    董天的指關節在報告上敲了幾下，緊繃的臉色慢慢鬆弛下來，但眼神裏探究的意味反而更深了。“魔術？”他哼了一聲，眼神轉向窗外那片正煥發生機的土地，“能把魔術道具變成真金白銀砌進國家牆裏的，也是本事。你‘長江’的錨點，拋得夠穩。”他起身，“報告我備份帶走一份。上麵…會有專業的人來看。”他走到門口，又停住，“對了，‘漂流者’礦泉水裏的傳感器回傳數據顯示，伊洛瓦底江支流的水質還在波動，下遊可能還有零散霍亂風險區。”他深深看了雷宜雨一眼，“礦泉水生產線，別停。”
    “明白。”雷宜雨點點頭。
    送走董天，蘇采薇拿著一份文件走了進來，麵色有些凝重。“宜雨，四大行那邊的最新動態，他們在北上廣深圈定的‘智慧城市示範核心地塊’招商會，下周密集啟動。標的總額…大到嚇人。還有，”她壓低了聲音，“杭州那邊有人私下放風，說馬老師昨天在內部會議上拍了桌子，說‘武漢模式絕不可以複製到上海陸家嘴’。”
    雷宜雨走回窗邊，視線掠過腳下已經初見雛形的“魔術成果”，投向更遠的長江入海口方向。審計報告那300增值的結論，像一枚沉甸甸的楔子，牢牢釘進了這一輪資本狂歡的起跑線上。他指尖在冰涼的鋼化玻璃窗上輕輕劃過一道無形的弧線。
    “那就把‘魔術’升級成‘點石成金’的神話，”他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如同在327國債風暴前夕才有的那種，洞悉未來洪流方向的絕對光芒，“讓數據證明，哪裏才是未來金融的深水港。這三千多萬條‘長江付’小額高頻數據匯成的洪流，是時候衝擊真正的太平洋了。”
    蘇采薇看著雷宜雨的背影，似乎能聽到那平靜外表下，如同長江奔湧不息般的雄心與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