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塞張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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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沒多久,殷秋晚的小夥伴陳如楠,遭遇了喪父之痛。
    如楠的奶奶,外號“賽張飛”,殷秋晚除了知道她姓劉,幾乎沒聽過別人喊她的名字。在方圓十裏的範圍內,無論男女老少,都叫她賽張飛。這是因為她脾氣極為暴躁,身形高大壯碩,長期在田間勞作,飽受風吹日曬,麵龐黝黑。
    從殷秋晚記事起,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她家傳來的吵架聲。賽張飛仿佛不會輕聲細語地說話,無論什麽事都要扯著嗓子大聲嚷嚷。村子本就不大,她吼這個罵那個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村子。
    賽張飛做事幹脆利落,動作敏捷,力氣還大,幹起活來幾乎一個人能頂兩個人。劉紅芳說,她這樣也是被生活所迫。賽張飛家裏老爹是村幹部,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孩子眾多,七八個男孩女孩,她在家中排行不上不下。從小她脾氣就倔強急躁,又不擅長說些討人喜歡的話,所以很不受爹娘待見。
    長大後,賽張飛空有一身蠻力,不懂得人情世故,髒活累活總是她的,有好事卻輪不到她。就算和家裏人鬧起來,也撈不到什麽好處。到了談婚論娶的年紀,爹娘也不是不疼她,隻是十指有長短,人難免會偏心。但畢竟是自家閨女,為了她的婚事,爹娘也是操碎了心。
    賽張飛長相普通,眼光卻有點高,脾氣又不好,力氣還大。她爹擔心她嫁得不好,跟婆家鬧出什麽事端,所以挑選女婿的人選成了難題。挑來選去,選中了小殷莊唯一一家姓陳的,叫陳全福,大家都叫他侉子,意思是從北邊來的人。
    陳全福老家具體是北邊哪裏已無從知曉,他爹娘逃荒逃到豫省的這個小村莊時,他還沒出生。一路上,他的哥哥姐姐都死光了,隻剩下他爹娘和娘肚子裏的他。落戶到小殷莊沒多久,他爹就病死了,他成了名副其實的遺腹子。靠著村裏的救濟,他和母親勉強活了下來。沒想到這獨苗苗還挺有出息,從小就身強體壯,長大一點後,自創的武術招式耍得虎虎生風,被人看中招進了部隊。後來因傷退伍,被安排到了縣裏的水利局工作,也算是捧上了鐵飯碗。
    隻是他的根基實在太過單薄,也沒什麽親戚熟人,寡母身體還不好,他工作沒兩年,母親就去世了,更沒人幫他操持生活了。賽張飛她爸因為工作,偶然間知道了這個人,他覺得這簡直再合適不過了。陳全福孤身一人,又是當過兵的,女兒嫁過去沒有長輩和親戚,不會起什麽大的爭執。就算兩人打起來,不說實力相當,男人嘛,又是當過兵的,稍微讓一讓,誰也不會吃太大的虧。當然,陳全福在縣裏還有工作,簡直完美。家裏沒人幫襯也沒關係,他們家裏人多,搭把手不是什麽難事。
    想到就行動,賽張飛她爸很快找人去說和,安排兩人見了麵,過程十分順利。陳全福濃眉大眼,外貌沒什麽可挑剔的,賽張飛自然是同意的。而且陳全福家裏沒什麽人,不像自己家裏人多嘈雜,天天煩得她想動手。陳全福呢,他為人比較直,本來接觸女性就不多,也沒什麽可對比的。賽張飛外貌在世人眼中不算好看,但現在人看重吃苦耐勞、勤勞能幹,她一看就是幹活的一把好手。
    兩人都很滿意,年紀也不小了,婚事很快就辦了。村裏人也都紛紛出力幫忙,總算讓孤家寡人的陳全福有了家人,大家也都為他感到高興。陳全福在縣裏上班,一個月工資才十幾塊錢,供應糧也隻有他自己的份額,平時不常回來,隻有星期日才休息。賽張飛從嫁過來後,就一個人上工掙工分,她確實能幹,把家裏家外都收拾得井井有條。陳全福就算回來,能幫上的忙也有限。他倒也能吃苦,但從小家裏沒怎麽下過地,年紀不大又去當了兵,現在回到老家,一星期才回來一次,很多農活他根本不會幹。
    賽張飛也不耐煩教他,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就著急,一把推開他說:“滾一邊去吧,我自己來!”陳全福覺得一次兩次這樣還行,時間長了他也拉不下臉,和她一起出工的次數就更少了。等到賽張飛懷孕,家裏沒人幫襯的弊端就顯現出來了。雖說娘家會幫忙,但農忙時節大家都一樣忙,總不能放下自家村子的活來幫她,她隻能自己硬扛。後來兒子生下來,日子就更艱難了,大家都吃不飽。為了能多幹點活,她就把孩子鎖在屋裏,自己去上工。等到下工回來,發現兒子自己鑽到灶台燒火洞裏去了,差點被憋死。她抱著兒子打了幾巴掌,自己又大哭了幾聲,拍拍屁股就又起來幹活了。
    沒多久她又懷孕了,兩個孩子挨得近,她吃的苦頭更多。娘家哥哥偷偷在半夜給她屋裏扔糧袋,怕別人看到說閑話傳到嫂子耳朵裏,因為娘家嫂子也不是好相處的人。靠著這點幫襯,她生下了第二個兒子。她怕再懷孕,也怕還生兒子,一個人偷偷去衛生所做了結紮手術,還被人誇讚了一番。
    再後來,實行了分田製,有了自己的地,她幹得更加起勁。陳全福因為有工作,是城市戶口,村裏分地沒有他的份。賽張飛第一次沒有計較這些,就算分了地給她,她一個人也實在種不過來。陳全福提出辭掉工作想回來,因為現在單位沒什麽收入,工資也發不下來,每個月隻能保證基本生活,根本吃不飽,他想回來種地。賽張飛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連門都不讓他進。陳全福沒辦法,他也說不過賽張飛的胡攪蠻纏,隻好繼續留在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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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地之後,村裏人除了種能吃的糧食,還種麻。種麻是件麻煩事,但麻在農村很實用,麻繩能賣錢,每年都有人來收。農家也需要麻繩,隨便一搓就是一大條,不剝皮的麻還能織成布,放在床上或者用來曬東西都非常好。麻從種植到變成麻繩,需要經過砍麻、捆麻、拉麻、漚麻、剝麻、洗麻、曬麻等過程,工序繁瑣又勞累。其他工序還好說,但漚麻和洗麻這兩件事,在村裏通常是男人來做。砍下來的麻拉回來後,要在村裏找個水溝,把一捆捆的麻在水裏排好,壓緊實,不能讓它們浮出水麵。一捆新鮮的麻本就沉重,更何況長時間泡在水裏,人很難承受。
    但賽張飛沒人幫忙,她也不要別人幫忙,咬著牙自己幹。女人的耐力確實比不上男人,同樣的工作量,一個大男人可能兩三個小時就能把麻捆一排排壓好,她卻需要五個小時。甚至別人幹一會兒泡得受不了了,就會上岸休息改天再幹,她不行,她有幹不完的活,隻想快點把手裏的活幹完。所以,她可以一整天都泡在水裏,準備好水和幹糧,餓了累了就趴在岸邊休息會兒,然後接著幹。村裏人都很佩服她,說她一個人能頂村裏好幾個人,叫她賽張飛也不完全是貶義。大家也會偶爾搭把手,但幫忙也是有限的,畢竟每個人都有幹不完的活,吃不飽的飯,基本上還是得靠自己。
    賽張飛不光幹活厲害,腦子也很靈活。城裏物資都是靠供應,有時候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東西。陳全福在單位分了一間單身宿舍,雖然隻有一間,但她去了也夠住。農閑的時候,她就會在周圍村裏搜羅一些雞、雞蛋,甚至青菜,走上幾十裏路,帶著孩子去城裏看孩子他爹,順便賣點東西掙點錢。賣的次數多了,她也漸漸放開了臉麵,很快就在附近混熟了。每次去,不管她在哪個角落擺攤,都有人來找她買東西。她天不亮就得出發,這樣才能保證青菜還新鮮,也能趕上清早買菜的人。東西不愁賣,就是能收到的數量不多,畢竟鄉下也不是到處都有這些東西。靠著這份辛苦掙來的錢,她慢慢把兩個兒子拉扯大,還能補貼陳全福,一家人總算能吃飽飯了。
    但天有不測風雲,在一個農忙季節,陳全福星期日回來幫忙。到了晚上,幹活幹得太晚了,第二天他還要上班,陳全福堅持要連夜趕回去。賽張飛怎麽攔都攔不住,隻好由著他。沒想到這一走就出了事。去縣城的路上,要經過一座橋,橋下是一條貫穿全縣的河流,雨水充足的時候,水流很大,所以橋麵修得很高。挨著橋附近,是以前打仗時留下來的亂葬崗,雖然過去了很多年,表麵上看不出來什麽,但大家都知道下麵埋著很多屍骨。因為這個亂葬崗,附近有很多不好的傳聞,都說夜裏不能從這裏走,很邪性。這也是賽張飛非要攔著他的原因,她經常去縣城,自然也聽說過這些傳聞。
    陳全福卻不信這些,他本就是不信邪的性子,又當過兵,天不怕地不怕,哪裏會怕這些。可就是這麽巧,平時他不知走過多少遍這條路,雖說閉著眼睛倒不至於找到路,但也非常熟悉了。就在這天夜裏,陳全福騎著他的自行車,一頭栽進了橋下麵。當時是旱季,河裏沒什麽水,河底的石頭都露在外麵。人從橋上掉下來,高度不低,摔得昏迷不醒,滿身是血。深更半夜的,這個時候本來不會有人,但陳全福人緣好,單位同事看他沒回來,也知道他不是個愛拖延的人,肯定會提前回來,覺得事情不對勁,就帶人沿路找了過來。這座橋被傳得很邪乎,一方麵是因為亂葬崗,另一方麵確實出過事,而且不止一次。大家都知道這些事,找到這裏的時候肯定會格外留意,很容易手電筒就照到了橋底下的陳全福,眾人急忙把他抬了上來,送到了縣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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