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兵蹲在二手車行的辦公桌前，拇指和食指掐著煙頭，煙灰掉在了小腿上。
    他沒理會，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那個閃爍的紅點。
    這個紅點已經在同一位置停留了近一個月了，一動不動。
    晚上九點半，店裏早就關了門，但江兵還穿著那件起了毛球的灰色pOlO衫，袖口因常年擦拭汽車留下一圈發黑的痕跡。
    辦公室裏隻開了一盞台燈，光線勉強照亮了桌麵上的賬本和煙灰缸。
    “小東，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麽？”江兵嘀咕著，掏出手機，再次撥打劉小東的號碼。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還是一樣，依然是冰冷的女聲。
    江兵狠狠摁滅了煙頭，起身在辦公室裏踱步。
    牆上掛著的日曆顯示今天是周三，劉小東已經一個月沒有消息了。
    要是換了別人，江兵才懶得管，但小東不一樣。
    他們從初中就認識，一起逃過課，一起打過架，甚至一起追過同一個女孩。
    雖然後來小東跟著他叔混黑道，而江兵選擇了正經生意，但這份交情卻從未斷過。
    江兵又看了眼筆記本電腦上的定位係統。
    那輛白色的麵包車，九成新，是一個半月前劉小東來他店裏要的。
    “阿兵，幫我弄輛麵包，要幹淨的。”劉小東當時神秘兮兮地說，還塞了一疊錢，“車牌你懂的，走套牌。”
    江兵當時沒多問。
    在隆城這個地方，二手車行多少都沾點灰色生意。
    套牌車不算什麽大事，何況是老交情，江兵幫他搞定了，連GPS都按慣例裝上了，隻不過沒告訴小東。
    這是他的習慣，給別人搞車的時候，都會安裝GPS定位。
    此刻，江兵點開那輛麵包車的定位詳細信息。
    位置在隆城東郊，靠近那片廢棄的礦區，距離市區大約二十公裏。
    那地方人跡罕至，除了偶爾有人去釣魚，平時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你小子到底在搞什麽名堂？”江兵自言自語，心裏越發不安。
    他知道劉小東的叔叔老劉頭最近在城裏混得不太好，好像和什麽人起了衝突。
    劉小東平時雖然嘴上不說，但沒少參與他叔的“生意”。
    這麽一想，江兵心裏更沒底了。
    猶豫再三，江兵決定親自去看看。
    雖然那車不值幾個錢，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家當，更重要的是，他擔心劉小東出事了。
    江兵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是他自己開的那輛本田思域。
    臨走前，他拿起辦公桌抽屜裏的一把折疊刀塞進口袋，又從櫃子裏取出一個手電筒。
    這些年在二手車行，他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什麽情況下需要點防身的東西。
    開車穿過隆城空蕩的街道，周三晚上，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江兵打開車窗，讓冷風灌進來，驅散腦海中的胡思亂想。
    導航指引著他離開主幹道，轉入一條通往郊區的公路。
    路燈逐漸稀少，最後完全消失，隻剩下車前大燈照亮的一小片區域。
    公路兩旁的景色從城市建築變成了荒涼的農田，再到零星的工廠，最後是完全的荒野。
    轉過最後一個彎道，前方道路變成了土路，車子顛簸起來。
    江兵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避開路上的坑窪。
    再開了約十分鍾，定位顯示目標就在前方五百米處。
    江兵停下車，熄火，下車。
    夜很深了，周圍靜得出奇，隻有蟲鳴聲和遠處傳來的水流聲。
    他打開手電筒，光柱在黑暗中劃出一道細線。
    “小東？”江兵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回應，隻有回音在山穀間回蕩。
    他再次確認位置，距離目標隻有三百米了。
    順著土路往前走，江兵發現道路盡頭有一處斷崖，似乎是以前采礦留下的痕跡。
    手電筒照向崖下，一個白色的物體反射著光線。
    “草！”江兵倒吸一口涼氣。
    那輛白色麵包車側翻在山溝裏，車頭嚴重變形，擋風玻璃全碎了。
    他趕緊找了條小路下去，土石隨著他的腳步滾落。
    手電筒的光線在黑暗中顯得微弱而無力，但足以讓他看清那慘狀。
    麵包車的右側完全貼在地上，左側的兩個車輪朝天，像一隻翻了肚的甲蟲。
    “小東！”江兵跑到車前，蹲下身向車內照去。
    駕駛座空無一人，但座椅上和方向盤上有暗紅色的血跡，已經幹了。
    胃部一陣抽搐，江兵強忍著惡心，繼續檢查車內情況。
    後排座椅上散落著一些紙巾和塑料袋，還有一個空煙盒，是劉小東常抽的那種白沙。
    副駕駛位置的手套箱開著，裏麵空空如也。
    江兵繞到車後，後備廂的門因撞擊而變形，無法完全關閉。
    他用力拉開，裏麵除了一條髒兮兮的毯子外什麽都沒有。
    毯子上也有血跡，不多，但足以讓江兵心驚。
    “媽的，小東，你到底怎麽了？”江兵喃喃自語，腦子裏閃過各種可能性，沒有一個是好的。
    他繼續在車周圍搜尋，希望能找到劉小東的蹤跡或者其他線索。
    手電筒的光照到車前約兩米處的地麵，有一串模糊的腳印和一道拖拽的痕跡，但很快就消失在雜草叢中。
    江兵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如果是撞車，為什麽人不見了？
    為什麽車上的血跡分布這麽奇怪？
    江兵後背立刻沁出一層冷汗。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的折疊刀，那細小的刀身此刻顯得如此無力。
    江兵意識到自己可能卷入了某些危險的事情中，但作為劉小東的朋友，他不能就這麽離開。
    思考片刻後，江兵決定先聯係老劉頭。
    雖然他對劉小東那個黑道叔叔沒什麽好感，但眼下這情況，隻有他能搞清楚劉小東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掏出手機，發現這裏信號微弱，隻有一格。
    他爬上一點高處，信號增加到兩格。
    江兵翻出通訊錄，找到老劉頭的號碼。
    拇指懸在撥號鍵上，江兵深吸一口氣。
    就在他準備按下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江兵渾身一僵，手電筒的光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緩緩轉身，光束搖晃著掃過身後的黑暗。
    “誰？”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沒有回答，隻有腳步聲越來越近。
    江兵舉起手電筒，光芒照亮了前方的景象，幾個身影站在那裏，為首的是一個削瘦的男人，穿著深色夾克，眼神冰冷。
    另外幾人體格健壯，站在他身後。
    江兵的喉嚨發緊，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手電筒的光在幾人身上來回移動，最後停在了中間那人臉上。
    那人五官深邃，眼窩凹陷，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銳利，讓江兵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我……我是來找我的車的。”江兵結結巴巴地說，“這輛麵包車是我的。”
    “哦？”削瘦男人挑了挑眉，向前邁了一步，“那麽，劉小東呢？”
    江兵心裏咯噔一下。
    這人認識劉小東？
    而且從他的語氣判斷，似乎已經知道些什麽。
    江兵的腦子飛速運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最終他選擇了實話，“我也是來找他的。他之前借了我這輛車，然後就失蹤了。”
    削瘦男人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他伸手到口袋裏，江兵緊張地盯著他的動作，擔心他會掏出武器。
    但男人隻是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點燃。
    火光在黑暗中閃爍，照亮了男人的臉。
    狄明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多帶一些人過來，我在南平礦山這邊……有多少人就多少人……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