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午後，楊鳴正在審閱一份億家金服的財務報表，手機突然響起。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江城本地號碼。
    “喂？”楊鳴接起電話。
    “是我。”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帶著些許疲憊。
    楊鳴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聲音的主人：“華玲？你在江城？”
    “嗯，剛到。”趙華玲的聲音裏有種說不清的情緒，“我在你們公司樓下。”
    楊鳴立刻站起身，透過落地窗往下看。
    在大廈門前的停車位上，一輛銀灰色的標致508靜靜停著，一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女人倚在車門旁，正仰頭看著樓上。
    即便隔著十多層的距離，楊鳴也能想象出她臉上的表情。
    “你等我，我馬上下來。”楊鳴掛斷電話，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經過秘書辦公區時，他吩咐道：“推掉下午的會議。”
    秘書有些意外，但還是立刻應聲。
    楊鳴很少臨時改變日程，能讓他這麽做的，必定是重要的人。
    電梯下行的過程中，楊鳴的腦海中快速閃過各種可能。
    趙華玲突然來江城，還親自到公司樓下等他，這不符合她一貫的行事風格。
    現在這種反常，隻能說明出了什麽變故。
    電梯門開啟，楊鳴快步走出大廳。
    兩個保鏢立刻跟上，這是規矩，無論去哪，保鏢必須隨行。
    其中一個是孔強江手下的好手，另一個是從南城調來的老兄弟，都是能以一當十的角色。
    趙華玲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隻是看到楊鳴出來，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有些勉強，像是硬擠出來的。
    “怎麽來之前不打個電話？”楊鳴走到她麵前，仔細打量著這個許久未見的女人。
    她瘦了，原本圓潤的臉頰有了輪廓，眼角也有了細紋。
    更明顯的是氣質的變化，曾經那種自信張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和迷茫。
    趙華玲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嗎？”
    “當然有。”楊鳴毫不猶豫地回答。
    他讓保鏢開車跟在後麵，自己坐進了趙華玲的車。
    車內飄著淡淡的香水味，是她一貫喜歡的那個牌子。
    但楊鳴注意到，後座上堆著幾個行李箱，顯然是長途駕駛的痕跡。
    “想吃什麽？”楊鳴係好安全帶問道。
    “你定吧，我對江城不熟。”趙華玲發動車子，語氣裏有種漫不經心。
    楊鳴報了個地址，離這不遠。
    他知道趙華玲喜歡清淡的口味，在南城時他們經常去類似的地方。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
    趙華玲專注地開車，偶爾會因為不熟悉路況而皺眉。
    楊鳴則暗中觀察著她的狀態，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
    菜館位於商業區，是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裝修低調奢華。
    這裏是江城商界人士的聚集地，沒有預約很難訂到包廂。
    但楊鳴的名字在江城已經有了分量，經理親自出來迎接，安排了三樓最好的包廂。
    點完菜，服務員退出包廂，空間裏隻剩下兩個人。
    趙華玲端起茶杯，卻沒有喝，隻是看著杯中的茶葉上下沉浮。
    “怎麽了？”楊鳴終於忍不住問道，“出什麽事了？”
    趙華玲抬起頭，嘴角勾起一絲苦笑：“你看出來了？”
    “太明顯了。”楊鳴往椅背上一靠，“你從來不是個會突然造訪的人。”
    趙華玲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我爸退休了。”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楊鳴心頭一震。
    他當然明白這個“退休”意味著什麽，在衙門裏，很少有人是真正因為年齡而退休的。
    趙華玲的父親才六十出頭，正是經驗和人脈都處於巔峰的時候，這種時候退休，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什麽時候的事？”楊鳴問道。
    “上個月。”趙華玲放下茶杯，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畫著圈，“來得很突然，連他自己都沒想到。”
    楊鳴點點頭，沒有追問具體原因。
    在這個圈子裏混久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問得太細。
    衙門的風雲變幻，今天還高高在上，明天可能就跌落塵埃。
    趙父的倒台，必然會影響到整個家族的命運。
    “你呢？有什麽打算？”楊鳴換了個話題。
    趙華玲苦笑：“本來想繼續在小叔的拍賣公司做事，但是……”
    她停頓了一下：“父親下來後，小叔那邊的情況也不太好。你懂的，樹倒猢猻散。”
    這話說得直白，卻是殘酷的現實。
    衙門裏的起落會直接影響到商界，趙父一倒，原本依附於他的關係網必然會重新洗牌。
    小叔的拍賣公司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是靠著趙父的影響力。
    現在靠山沒了，生意自然會受到衝擊。
    “所以你打算？”
    “回滇南吧。”趙華玲看向窗外，目光有些飄忽，“至少那裏還有些朋友。至於以後做什麽，還沒想好。”
    服務員推門進來上菜，打斷了談話。
    精致的菜一道道擺上桌，色香味俱全，但兩人都沒什麽胃口。
    趙華玲象征性地夾了幾筷子，大部分時間都在發呆。
    楊鳴看著她的樣子，心裏有了決定。
    他放下筷子，認真地說：“來眾興吧。”
    趙華玲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眾興現在正處於上升期，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楊鳴繼續說道，“你在我這邊，我可以給你最大的自由。”
    趙華玲苦笑著搖頭：“我能做什麽？恐怕我隻會給你添麻煩。”
    “別這麽說。”楊鳴的語氣很認真，“你的能力從來不是靠你父親。當初在南城，你幫我打通了多少關係？那些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這話說到了趙華玲的心裏。
    確實，雖然有父親的光環加持，但這些年她在商場上的成就，更多是靠自己的努力。
    她懂得如何與人打交道，知道怎麽在複雜的利益關係中找到平衡點，這些能力不會因為父親的倒台而消失。
    “可是……”趙華玲還在猶豫。
    “你能做的事情多了。”楊鳴笑著打斷她，“投資評估、項目對接、衙門關係維護，哪一樣不是你的強項？就怕你不願意在我這個小廟。”
    最後這句話說得很巧妙，既表達了誠意，又給足了她麵子。
    趙華玲心裏清楚，以眾興現在的發展勢頭，稱之為“小廟”純屬謙虛。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岔開了話題：“先不說這個了。我難得來一次江城，你這個地主可要好好陪我玩幾天。”
    楊鳴笑了：“沒問題，江城雖然比不上省城繁華，但也有自己的特色。”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題從江城的風土人情到最近的時事新聞，刻意避開了那些沉重的話題。
    但楊鳴能感覺到，趙華玲的心事並沒有因此減輕。
    她偶爾看著窗外，眼神裏有種說不清的落寞。
    從之前的天之驕女到如今的落魄千金，這種落差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飯後，楊鳴堅持要安排趙華玲的住處，但她婉拒了，說已經在酒店訂了房間。
    臨別時，她忽然回頭問道：“你說的那個提議，是認真的嗎？”
    “當然。”楊鳴毫不猶豫地回答，“眾興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趙華玲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驅車離去。
    看著那輛標致消失在車流中，楊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