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黑道格局，從十多年前開始就像一塊凝固的水泥一樣穩定下來。
    那時候盛源集團剛剛崛起，通過一係列血腥的兼並和清洗，逐漸將散亂的地下勢力整合到自己的體係之下。
    從此以後，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就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大家都有各自的地盤，各自的生意，雖然偶爾會有小摩擦，但從來沒有人敢挑戰這個既定的秩序。
    連續十多年，北城的夜晚都是一樣的節奏。
    東區的建設路上，那些二十四小時營業的KTV和洗浴中心燈火通明，門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
    西區的酒吧一條街人頭攢動，年輕人從這家酒吧喝到那家酒吧，直到天亮才散去。
    市中心的娛樂城和會所更是通宵達旦，裏麵傳出的音響聲和笑聲一直持續到清晨。
    白天的時候，街頭巷尾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混混在閑逛。
    他們有的在網吧裏打遊戲，有的在麻將館裏搓麻將，有的就這樣在街上溜達，偶爾和熟人打個招呼，聊幾句天。
    這些人構成了北城地下世界的基本生態，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示。
    但是，在會議之後的幾天夜裏，這種十多年來一成不變的景象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東區建設路上的“五彩繽紛”KTV，平時要到淩晨三四點才會關門，但這天晚上十點剛過，霓虹燈就熄滅了。
    門口的保安匆匆忙忙地趕走了還想進去消費的客人，理由是“設備檢修”。
    類似的情況還出現在同一條街上的其他幾家娛樂場所。
    西區酒吧一條街的變化更加明顯。
    平時熱鬧非凡的“藍色妖姬”酒吧門口，出現了十幾個穿著普通但眼神銳利的年輕人。
    他們不像是來消費的客人，也不像是等人的朋友，就這樣三五成群地站在門口，有的抽煙，有的玩手機，有的低聲交談。
    偶爾有真正的客人想要進去，他們會讓出路來，但那種審視的目光讓很多人感到不自在。
    “夜色”和“紅磨坊”門口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這些人看起來互不相識，但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共同的信號。
    市中心的變化最為明顯。
    盛源集團旗下的“皇朝娛樂城”門口，從下午開始就不斷有人聚集。
    先是十幾輛踏板摩托車在周圍徘徊，時不時地朝娛樂城的方向張望。
    傍晚時分，又有幾輛出租車開過來，司機們下車後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車旁邊等待著什麽。
    這些人彼此之間很少交流，甚至有些人明顯是第一次見麵。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像是來這裏消費或者做生意的，更像是在執行某種任務。
    盛源集團在北城還有其他幾處重要產業。
    位於南區的“龍騰會所”，位於東區的“金鼎洗浴中心”，以及市中心的“盛世商務酒店”，門口都出現了類似的聚集現象。
    這些人的出現沒有什麽規律，有時候是上午，有時候是下午，有時候是晚上。
    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不主動惹事，但也絕不離開。
    白天的街頭景象也發生了變化。
    平時在各個路口和商業區閑逛的混混們突然少了很多。
    那些經常在廣場周圍溜達的小團體，那些在火車站附近的扒手，那些在各個商場門口聚集的年輕人，都不見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安靜。
    北城的普通市民並沒有察覺到這些變化。
    對他們來說，娛樂場所早點關門可能是因為生意不好，酒吧門口有人聚集可能是在等朋友，街上的混混少了反而是好事。
    商業活動依然正常進行，上班族該上班，學生該上學，退休的老人該遛彎遛彎，該買菜買菜。
    但是對那些敏感的人來說，這些細微的變化傳遞出了一個清晰的信號，北城即將要發生什麽大事。
    盛源集團的管理層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些異常。
    他們的人向各個場所匯報情況，匯報的內容都大同小異：有不明身份的人在周圍聚集，但沒有任何過激行為，也沒有影響正常營業。
    這種情況讓盛源集團的人感到困惑和不安。
    如果是來鬧事的，為什麽不直接動手？
    如果是來示威的，為什麽又這麽低調？
    但無論如何，一個事實是顯而易見的，維持了十多年的北城黑道平衡正在被打破。
    夜色深沉，霓虹燈在黑暗中閃爍，北城表麵上還是那個繁華的不夜城。
    但在這平靜的表象之下，一股暗流正在洶湧，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
    北城郊區別墅的客廳裏，楊鳴坐在沙發上，手裏夾著一支煙。
    老五、阿軍、狄明、麻子圍坐在他的周圍，房間裏煙霧繚繞。
    狄明開口：“鳴哥，他真的會回來嗎？萬一他不回來呢？”
    楊鳴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裏，身體前傾。
    “他會回來的。”楊鳴的語氣很確定，“餘健死了，這件事你們都知道。”
    幾個人點點頭。
    “餘健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動的手。”楊鳴繼續說道，“而能動得了餘健的人，會對餘健動手的人，隻有一個。”
    麻子接了一句：“秦天誠。”
    “沒錯。”楊鳴點頭，“但是殺了餘健，對秦天誠來說也不是沒有代價的。餘健是什麽人？他的死肯定會引起上麵的注意。”
    老五若有所思：“鳴哥的意思是，上麵會查？”
    “肯定會查。”楊鳴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餘健死在從甘市回省城的路上。甘市有什麽？秦氏集團的總部就在甘市。這些年我不相信秦氏集團和餘健沒有來往，這麽巧合的事情，上麵的人又不是傻子。”
    阿軍明白了：“所以秦天誠現在很麻煩？”
    “不隻是麻煩，是很大的麻煩。”楊鳴轉過身來，“秦氏集團肯定會被牽扯進去調查。在這種情況下，秦天誠隻有兩個選擇。”
    狄明問：“哪兩個？”
    “第一，留在甘市硬扛調查。但這樣做風險太大，一旦查出什麽問題，他就完了。”楊鳴伸出一根手指，“第二，回到北城，讓手下去應付調查，自己在大本營等風頭過去。”
    麻子點頭：“看起來第二個選擇更合理。”
    “沒錯。他肯定會選擇第二條路。”楊鳴重新坐下，“而且，北城對他來說不隻是大本營，還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在這裏，他有人脈，有關係，有底氣。”
    老五還是有些疑慮：“可是鳴哥，萬一你判斷錯了呢？萬一他就是不回來，怎麽辦？”
    這個問題讓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鍾。
    楊鳴沉思了一會兒：“如果他真的不回來，我們也會動手。但是那樣的話，我們的目標就隻能是盛源集團，威脅不到他本人。”
    楊鳴重新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沉吟了片刻道：“至於什麽時候動手，就看江城那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