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一家洗浴中心。
    這家洗浴中心位於城中村附近的一條街上，門麵不大，但裝修得還算體麵。
    白天的時候主要是一些附近的住戶來洗澡，晚上則成了各種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
    狄浩推開厚重的玻璃門走進大廳，熱氣和消毒水的味道立刻撲麵而來。
    前台的服務員顯然認識他，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朝裏麵努了努嘴。
    “龍哥在裏麵等你。”
    狄浩換了拖鞋，推開通往男浴區的門。
    更濃鬱的熱氣湧了出來，伴隨著低沉的說話聲和嘩啦啦的水聲。
    大池子裏坐著七八個人，都是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身材壯實，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紋身和疤痕。
    他們看到狄浩進來，說話聲漸漸小了下去，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阿龍坐在池子的中央位置，半個身子泡在熱水裏，雙臂搭在池子邊沿上。
    看到狄浩，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浩哥，一個人來的？有膽識。”
    狄浩沒有回答，隻是站在池子邊上看著他。
    “都出去吧。”阿龍對其他人說道，“我和浩哥聊點事。”
    幾個人從水裏站了起來，水珠從他們身上滴落下來。
    其中一個背上紋著老虎的家夥經過狄浩身邊時，故意撞了他一下。
    狄浩紋絲不動，看著這些人一個個走出浴室。
    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浴室裏隻剩下他和阿龍兩個人。
    “下來泡泡吧。”阿龍拍了拍身邊的水麵，“站著太累了。”
    狄浩看了看熱氣騰騰的水麵，又看了看阿龍。
    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建議，而是一個命令。
    他脫掉外套，然後是T恤。
    阿龍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過程，眼神裏帶著某種居高臨下的意味。
    狄浩脫掉最後一件衣服，慢慢走進池子。
    熱水讓他的皮膚瞬間變得通紅，他在離阿龍兩米遠的地方坐下。
    “水溫怎麽樣？”阿龍問道。
    “還行。”
    兩個人麵對麵坐著，中間隔著冒著熱氣的水麵。
    阿龍的身材比狄浩壯實一些，胸前有一個龍頭紋身，右臂上還有幾道陳舊的刀疤。
    “聽說你去香江談成了一筆大生意？”阿龍先開口了。
    “算是吧。”
    熱水讓狄浩感到有些眩暈，但更多的是一種壓抑感。
    這裏是阿龍的地盤，周圍都是阿龍的人，他完全處於劣勢。
    “我們開門見山吧。”阿龍的語氣很輕鬆，“浩天公司，我要百分之六十，你留百分之四十。老鬼那邊的錢，我們一起交。”
    “不可能。”狄浩的回答很幹脆。
    “為什麽不可能？”阿龍臉上的笑容沒有變，“你現在還有選擇嗎？”
    “這個公司沒有我，根本運作不下去。”
    “你說得對。”阿龍點點頭，“但是如果你不答應，你就會失去一切。”
    狄浩感覺池子裏的水越來越熱，汗珠開始從額頭上滲出來。
    但他不確定這是因為水溫還是因為緊張。
    “鬼哥也不會看著公司黃掉的。”
    阿龍笑了起來，笑聲在瓷磚牆壁上回響：“公司是你的，如果黃了，鬼哥要找也是找你的麻煩。”
    “明明是你把公司搞黃的。”
    “我？”阿龍的笑聲更大了，“浩哥，你覺得鬼哥是信你還是信我？”
    這句話讓狄浩沉默了。
    他看著阿龍臉上得意的表情，心裏湧起一陣憤怒。
    但他知道阿龍說的是實話。
    在老鬼那裏，阿龍是老資格，管著大部分的基礎業務，而他隻不過是一個新來的賺錢工具。
    如果真的要站隊，老鬼會選擇誰是顯而易見的。
    “以後我出人，你出力。”阿龍繼續說道，“兩個人合作，保證風生水起。你覺得這個提議怎麽樣？”
    狄浩沒有立即回答。
    熱水讓他的頭腦有些昏沉，但他還是在努力思考。
    接受阿龍的條件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一年多的努力大部分要拱手讓人，意味著他要在阿龍的陰影下生存，意味著他要承認自己的失敗。
    但拒絕又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他會失去一切，意味著他可能會像小板凳和哈兒一樣躺在醫院裏，甚至更糟。
    “你需要時間考慮？”阿龍看出了他的猶豫。
    狄浩抬起頭，看著對方的眼睛。
    那裏麵有勝利者的得意，有掌控者的輕蔑，還有一種幾乎不加掩飾的威脅！
    “我需要考慮。”
    “沒問題。”阿龍很慷慨地點點頭，“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要麽我們合作，風生水起。要麽……”
    他沒有把話說完，隻是做了一個手勢。
    狄浩明白這個手勢的意思。
    要麽合作，要麽被徹底摧毀。
    不僅是事業上的摧毀，還有身體上的，甚至可能是生命上的。
    “我明白了。”狄浩從水裏站了起來。
    熱水從他身上流淌下來，他感覺自己的皮膚像被煮熟了一樣。
    但更讓他難受的是內心的屈辱感。
    他從來沒有如此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和無助。
    “浩哥，你是個聰明人。”阿龍還坐在水裏，“聰明人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狄浩沒有回答，他走向放衣服的地方。
    在穿衣服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阿龍的目光一直盯著他，那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穿好衣服後，狄浩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浴室。
    阿龍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
    幾分鍾後，小刀等人重新走了進來。
    “龍哥，怎麽說？”小刀問道。
    “他需要時間考慮。”阿龍重新坐回水裏，“小年輕嘛，總是要麵子。”
    “要不要給他上點料？”另一個手下問道。
    阿龍搖搖頭：“不著急。給他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後還不識趣，再說別的。”
    ……
    浴室外的走廊裏。
    狄浩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感覺沉重。
    剛才在池子裏的那段對話不斷地在他腦海裏重播，阿龍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刺痛著他的自尊心。
    他想起了一年前剛接手建設路地盤時的豪情壯誌，想起了浩天公司剛剛起步時的意氣風發，想起了幾天前在香江談成合作時的躊躇滿誌。
    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更讓他憤怒的是，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
    在阿龍麵前，他就像一個任人宰割的羔羊。
    這種無力感讓他幾乎要瘋掉。
    但同時，恐懼也在啃噬著他的內心。
    小板凳和哈兒的慘狀曆曆在目，如果他拒絕阿龍的條件，等待他的可能是更殘酷的報複。
    走出洗浴中心的時候，夜風吹在他臉上，讓他清醒了一些。
    街道上燈火通明，行人匆匆，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剛剛經曆了人生重大挫折的年輕人。
    狄浩站在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三天時間，要麽屈服，要麽失去一切。
    這是一個多麽殘酷的選擇。
    他想起了哥哥狄明，想起了楊鳴。
    他們在麵臨這種選擇時，會怎麽做？
    他們會屈服嗎？
    還是會選擇戰鬥到底？
    但現在的他沒有戰鬥的資本。
    錢彥彬失蹤了，小板凳和哈兒躺在醫院裏，公司被查封，法人權被奪走。
    他已經是一個光杆司令，一個失敗者。
    夜風越來越冷，狄浩緊了緊衣服。
    他知道自己必須在三天內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