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多，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斜影。
    狄浩坐在沙發上，手裏端著一個玻璃杯，裏麵是半杯威士忌。
    茶幾上擺著一瓶已經見底的洋酒，旁邊散落著幾個空啤酒瓶。
    整個房間裏彌漫著酒精的味道，混合著煙草的氣息，讓人感到壓抑。
    麻子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狄浩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抬，繼續小口小口地喝著酒。
    他的頭發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理過，亂糟糟地貼在頭皮上。
    臉頰凹陷，眼窩深陷，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身上穿著一件已經皺巴巴的白T恤，上麵還有幾滴酒漬。
    “你在做什麽？”麻子在狄浩對麵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語氣裏帶著失望。
    狄浩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喝酒。
    他的眼神空洞無神，就像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
    麻子的聲音開始變得嚴厲：“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狄浩停頓了一下，然後把杯子裏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重重地把杯子放在茶幾上。
    玻璃撞擊實木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你要是沒別的事，就走吧。”狄浩的聲音沙啞，聽起來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麻子皺起眉頭。
    他原本以為狄浩隻是一時消沉，沒想到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同情？你以為我是來同情你的？我是來看看你還有沒有救。現在看來，你已經廢了。”
    狄浩緩緩抬起頭，眼神裏閃過一絲憤怒：“廢了？是啊，我廢了。那又怎麽樣？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狄浩站了起來，身體有些搖晃，但語氣變得激動，“我殺了阿龍的時候，你們為什麽要幫我？為什麽不讓我自生自滅？你們把我弄到這個鬼地方，說是為了我好，實際上不就是把我囚禁起來嗎？”
    麻子的臉色變了。
    他沒想到狄浩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知道當時的情況，你殺了人，我們不幫你，你早就死了。”
    “死了不是更好嗎？”狄浩的聲音變得歇斯底裏，“至少死了就解脫了，不用像現在這樣，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狗！”
    “狄浩！”麻子終於忍不住了，“我們救你是因為你是狄明的弟弟，是因為狄明當年為了鳴哥連命都不要！你現在這樣說話，對得起你哥嗎？”
    “我哥？”狄浩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說不出的諷刺，“我哥為了楊鳴死了，然後呢？現在你們覺得現在是在彌補他？”
    “你……”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什麽我？”狄浩繼續說道，“你們一直說是為了我好，那你告訴我，什麽時候我才能出去？什麽時候我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還是說，你們打算讓我在這裏待一輩子？”
    麻子沉默了。
    這些問題他確實回答不了，因為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
    狄浩的案子太敏感，牽涉太廣，短時間內不可能有轉機。
    “回答不了是吧？”狄浩冷笑，“那就別跟我說什麽為了我好。你們隻是覺得我這個人麻煩，處理不了，所以就扔到這裏，讓我自生自滅。”
    “夠了！”麻子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來，一巴掌狠狠地打在狄浩臉上。
    清脆的耳光聲在房間裏回響。
    狄浩的臉瞬間紅了一大片，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但他沒有反抗，隻是靜靜地看著麻子，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驚訝，隻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
    他慢慢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他的動作很慢，很機械。
    麻子還想說什麽，但看到狄浩這個樣子，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在原地站了幾分鍾，然後轉身走向門口。
    “狄浩。”麻子在門口停下，沒有回頭，“你哥哥如果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會怎麽想？”
    狄浩沒有回答，隻是繼續喝酒。
    麻子歎了一口氣，推門走了出去。
    房間裏重新陷入安靜。
    狄浩坐在沙發上，機械地重複著倒酒、喝酒的動作。
    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一道道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陰鬱。
    外麵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麻子走了。
    狄浩知道這個人不會再來了，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樣，最終都會選擇放棄他。
    他麻木地喝著酒，一杯接一杯，直到瓶子徹底空了。
    然後他躺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牆上掛鍾的滴答聲，一下一下，仿佛在倒數著什麽。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狄浩的生活似乎每天都一樣，白天睡覺，晚上喝酒，偶爾看看電視，或者在房間裏無目的地走來走去。
    半個月的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
    這天晚上，狄浩喝得比平時更多。
    也許是酒精刺激了大腦，也許是長久的壓抑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他突然想起了白雨。
    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的聲音，想起那些溫暖的對話。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放在角落裏的筆記本電腦前，打開電源。
    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芒，那是這些天來第一次出現的光芒。
    QQ很快登錄成功。
    狄浩的好友列表裏有一百多個人，但大部分都已經很久沒有聯係過了。
    他一個一個地翻看著，尋找著那個熟悉的頭像。
    終於，他找到了。
    何宇光，他的大學同學。
    兩人在上學的時候關係不錯，經常一起泡圖書館，一起討論學術問題。
    何宇光是個很聰明的人，但不像狄浩那樣偏執，性格比較隨和。
    畢業後兩人就失去了聯係，狄浩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狄浩點擊了聊天窗口，開始打字：“好久不見。”
    幾分鍾後，對方回複了：“浩子？真的是你嗎？這麽多年了，你怎麽想起聯係我了？”
    狄浩看著屏幕上的字，心裏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這是這麽多天來，第一個用正常語氣和他說話的人。
    兩人很很快就聊了起來，聊了很多大學時候的事情。
    眼看氣氛差不多，狄浩發出了自己的請求：“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麻煩？你盡管說，能幫的我一定幫。”何宇光的回複很快。
    狄浩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現在在緬甸出差，搞一個項目。前段時間和女朋友吵了架，她說要和我分手。我現在這邊事情很忙，暫時回不去，但是很擔心她。你能不能幫我去找找她，讓她給我打個電話，我想聽聽她的想法。”
    “這樣啊。”何宇光似乎在考慮，“她在哪裏？”
    “大理。我把她的信息發給你。”狄浩快速地輸入了白雨的姓名、電話號碼，以及大理古城的一些地址信息。
    “好的，正好過幾天我要去大理。”何宇光爽快地答應了，“不過浩子，你在緬甸做什麽項目？”
    “電子商務相關的，涉及跨境貿易。”狄浩隨口編了一個理由，“等回國再聊。”
    “行，那我過幾天就去幫你找人。”
    “謝謝。”狄浩打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睛裏閃過一絲淚光。
    關掉聊天窗口，狄浩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是他這麽多天來第一次感到一絲希望。
    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他要聽白雨親口說出真相。
    即使她真的結婚了，他也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隻有這樣，他才能徹底放下。
    窗外的夜色很深，遠山在黑暗中沉睡。
    狄浩坐在電腦前，第一次沒有繼續喝酒，而是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那個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