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溯，聽說這幾日就要動身去美國了？”
    陳紅端著香檳，眼波流轉間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周溯微微頷首：“原定今日啟程，奈何韓董和寧皓非要拉著我來捧這個場。”
    他無奈一笑，“您也知道，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
    陳紅以手掩唇，笑聲清脆：“你可是寧皓正兒八經的老板，來給自家導演站台，不是天經地義？”
    周溯心下微凜——這態度與往日大相徑庭，溫婉中透著不尋常的熱絡。
    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紅姐，陳導的《趙氏孤兒》籌備得差不多了吧？”
    “萬事俱備。”陳紅笑容裏多了一絲深意，“你若是有合適的人想塞進來，跟我說一聲就好安排。”
    周溯險些被酒嗆到——《趙氏孤兒》分明是陳家的家族項目，陳大導演親自掌鏡，兩位公子一個台前一個幕後，連陳紅自己的角色都讓了出來。
    此刻邀他插手，分明是要他欠下人情，日後難免被這位大導演的執著所累。
    “這份心意我領了，”
    周溯婉拒得滴水不漏，“還是不麻煩紅姐了。”
    陳紅臉色微沉：“怎麽？莫非是瞧不上我們家老陳？”
    周溯暗歎女人直覺的敏銳，麵上卻從容應道：“這話從何說起？陳導一部《霸王別姬》，至今仍是華語電影難以逾越的高峰，我敬佩還來不及。”
    陳紅神色稍霽，輕歎一聲：“可惜了《梅蘭芳》……大家都以為柏林擒熊十拿九穩，誰知……”
    她刻意留白，等待周溯接話。
    周溯洞若觀火，偏不遂她心意，反將一軍：“紅姐覺得，《梅蘭芳》與《霸王別姬》，孰高孰低？”
    “自然是《霸王別姬》。”陳紅不假思索。
    “那柏林與戛納，孰輕孰重？”周溯再問。
    陳紅怔住，沉吟片刻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我這也是事後諸葛亮，當不得真。”周溯謙遜一笑，適時抽身離去。
    回程的轎車裏，陳紅將這番對話轉述給陳凱歌。
    大導演猛地一拍膝蓋：“我就說不是《梅蘭芳》的問題！是那些德國人有眼無珠！”
    無奈地瞥了丈夫一眼——嫁給這個永遠熱血沸騰的老男孩，真是痛並快樂著。
    洛杉磯國際機場，凱文率領的接待陣容堪稱奢華。
    加長勞斯萊斯列隊等候，黑衣保鏢肅立兩旁，這好萊塢式的排場，讓初次踏足此地的董漩目不暇接。
    “這陣仗，倒是很符合好萊塢的調性。”
    周溯坐進車內，目光掃過窗外掠過的異國街景。
    董漩依在窗邊，眼中閃著好奇的光芒：“這裏的一切，真的和電影裏一模一樣？”
    “比電影裏還要瘋狂。”
    周溯唇角微揚，“不過不必心急。很快，我們就會讓他們見識到，什麽叫做中國導演的野心。”
    車隊緩緩匯入洛杉磯的車流，朝著比弗利山莊的方向駛去。
    ······
    夜色如墨，浸染了比弗利山莊的落地窗。
    董漩發絲被細汗濡濕，貼在光潔的額角。
    她手肘支在柔軟的床沿，指尖帶著一絲戲謔，輕輕劃過周溯的唇角，眼底漾著得逞後的狡黠微光：“這就……認輸了？”
    周溯一把扯過絲絨被罩住半張臉，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濃濃的睡意：“再鬧，明天好萊塢的行程可就取消了。”
    董漩輕笑著俯身，溫熱的吐息若有似無地拂過他耳畔，語調動人：“誰在乎那些……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最好的風景。”
    次日清晨，周溯準時現身新線影業總部。
    凱文早已西裝筆挺地候在門口，一見他便迎了上來，笑容滿麵地引路：“老板，這邊請，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踏入後期製作中心，仿佛進入了一個由數據與想象力構築的王國。
    數百台頂級工作站低沉嗡鳴，冰冷的藍光映照著技術人員專注的麵龐。
    巨大的屏幕上，《盜夢空間》的未完成片段正以驚人的精度流轉——城市結構在違反物理法則地旋轉，失重環境下的打鬥鏡頭行雲流水，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好萊塢工業體係的深厚底蘊。
    “華納、迪士尼他們的製片廠，規模是我們的數倍。”
    凱文在一旁低聲介紹，語氣中不無自豪，“但我們這支核心團隊，以創意和執行效率著稱，絕不遜色於任何一家。”
    周溯沉默頷首。這紮實的工業基礎，確實是國內短期內難以逾越的鴻溝。
    他能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打量目光，員工們一邊操作，一邊用英語低聲交換著驚歎：“就是他買下了新線？”
    “那個幾次登上《時代》封麵的中國人？”
    老謝伊曾經的辦公室已被徹底翻新，但周溯步入其中時，卻感到一種奇異的熟悉——這裏的空間布局、家具陳設，乃至桌麵的角度，竟都與他在應龍影業的辦公室如出一轍。
    他在那張寬大的真皮座椅上坐下，望著窗外搖曳的棕櫚樹，不禁失笑：“你這番布置，是怕我到了美國水土不服？”
    “這是必須的！”
    凱文立刻遞上一杯按照他喜好調製的咖啡，字正腔圓的中文帶著刻意的流暢，“老板的舒適度，是最高優先級。”
    周溯被他這過於用力的表現逗樂了：“中文再這麽練下去，你都可以在比弗利山莊開個相聲專場了。”
    他沒有在懷舊情緒中沉浸太久，很快便切入正題，聽取了凱文關於《盜夢空間》後期進度、預算控製以及北美宣發策略的詳細匯報。
    周溯聽得極為專注，偶爾提出一兩個一針見血的問題，讓凱文和幾位核心主管不由得繃緊了神經。
    他們清晰地意識到，這位年輕的東方老板，絕非易於糊弄的等閑之輩。
    會議間隙，周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腦海中回響著董璿那句“有你就夠了”，但此刻充盈於心的，是一種更為龐大的野心。
    他來此，絕非為了簡單地適應或融入好萊塢的規則。
    他要成為那個製定規則的人。
    這間依照他習慣打造的辦公室，這支頂尖的後期團隊，都僅僅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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