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純粹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連神念都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阻隔，完全無法延伸探查。沈維衍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在移動，仿佛整個意識都懸浮在一片虛無裏。
    這裏沒有輪回的那種詭譎韻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令人心悸的存在——死氣。
    不是尋常生靈逝去後的微弱餘息，而是濃得化不開、仿佛凝固成實質的死寂。它們像冰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鑽進毛孔，滲入骨髓，連靈魂都像是要被凍結、侵蝕。
    沈維衍下意識地皺緊眉頭，心中疑竇叢生。
    輪回之地雖詭異，卻總帶著“生”的流轉，可這裏的死氣……純粹得不合常理。
    “怎麽會有如此濃鬱的死氣？”他低聲自語。
    感受到死氣如同附骨之疽般侵蝕而來，沈維衍眼神一凝，心念微動間，周身泛起一層漣漪。虛維界的入口被他強行打開，維度通道就像是一個無底洞，散發出強大的吸力。
    周遭濃稠的死氣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氣流，爭先恐後地湧入虛維界的漣漪之中。
    原本幾乎要將他意識凍結的死寂感，竟真的消退了幾分。
    沈維衍的感知終於得以衝破那層無形的桎梏，如蛛網般向黑暗深處蔓延開去。
    他“看”到，那些濃得化不開的死氣並非無章飄散，而是像百川歸海般，朝著同一個方向匯聚。
    順著那股無形的牽引力溯源，感知的盡頭，隱約矗立著一道龐大的輪廓。它靜臥在黑暗的最深處，周身散發著比周遭死氣濃鬱百倍的死寂，仿佛是這片死亡領域的心髒，源源不斷地吐納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源頭……就在那裏。”
    那輪廓越看越像一頭匍匐的異獸，脊背線條淩厲如刀削，蜷曲的肢體勾勒出蓄勢待發的張力，連鬃毛炸開的弧度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會掙脫黑暗的束縛，張開血盆大口撲來。
    可沈維衍的感知觸及它的瞬間，卻猛地一頓。
    不對。
    沒有活物的肌理感，沒有氣血流動的溫熱，甚至連異獸本該有的凶戾煞氣都被死寂覆蓋。它更像一尊被時光塵封的雕塑，每一寸輪廓都凝固著遠古的氣息。
    但詭異的是，那些濃得化不開的死氣，恰恰是從這尊“雕塑”的眼窩、鱗甲縫隙裏汩汩湧出，仿佛它並非無生命的石像，而是一頭沉睡著的、以死寂為呼吸的龐然怪物。
    而沈維衍的氣息似乎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隨著虛維界持續吞噬死氣，他感覺到虛維界，竟悄然染上了一絲極淡的灰翳。
    好在這絲死氣的浸染並未傷及根本，更未觸動記憶深處的烙印。虛維界仿佛擁有自我淨化的本能，紫芒流轉間，那些悄然附著在靈力中的灰翳便如冰雪遇陽般消融，連帶著那股源自異獸雕塑的牽引感也淡了幾分。
    與此同時，沈維衍凝神細看那頭異獸，才發現它的形態竟與犬類隱隱相似。
    嘴角咧開的弧度裏依稀可見森白獠牙的殘影，連蓬鬆的尾椎都化作了布滿骨刺的鞭狀物，每一處細節都在叫囂著原始的凶戾。
    沈維衍剛開口：“這算個啥？在輪回中的犬？”
    話音未落，那尊異獸雕塑突然劇烈震顫起來，表層如幹裂的大地般層層脫落，碎屑簌簌砸落，露出內裏暗金色的鱗甲，每一片都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沈維衍心頭一緊，猛地後退數步，堪堪避過一塊崩飛的尖銳碎片。
    眼看雕塑外層剝落殆盡，一頭與犬形似卻更為猙獰的巨獸輪廓驟然清晰——那雙空洞的眼窩中，竟燃起兩簇幽藍鬼火，伴隨著一聲震得虛維界紫芒都泛起漣漪的低吼，它前爪猛地踏碎地麵，竟似要從萬古的沉寂中掙脫出來。
    沈維衍頓感無語——這玩意兒居然真活過來了？
    剛想跑，卻見那頭暗金鱗甲的巨獸晃了晃腦袋，幽藍鬼火般的眼眸掃過他時，竟沒半分方才的凶戾。反而尾巴上的骨刺悄然收斂，幾步蹭到他身邊，用腦袋輕輕拱了拱他的胳膊，那姿態溫順得像隻討食的家犬。
    沈維衍徹底懵了，僵在原地動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是怎麽一回事？”他低頭看著腳邊這頭本該猙獰可怖的巨獸，滿心疑惑，“你怎麽……好像對我挺親近？”
    話音剛落，巨獸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像是在回應。
    沈維衍試著將自己獨有的輪回之力探過去，指尖剛觸到巨獸的鱗甲，就見它舒服地晃了晃腦袋，幽藍眼火都柔和了幾分，喉嚨裏發出類似撒嬌的呼嚕聲。
    “還真吃這一套？”沈維衍挑眉，倒也鬆了口氣。
    既然對方不僅不攻擊，反而對自己的力量格外親近，他索性放下戒備，任由那巨獸用腦袋在他手臂上蹭來蹭去。暗金色的鱗甲看著堅硬，蹭起來竟帶著點溫涼的暖意，倒不像傳說中那般邪性。
    “罷了，總比被追著打強。”沈維衍拍了拍巨獸的脖頸，“暫且就當多了個……奇怪的同伴吧。”
    就在這時，一道溫潤的意識毫無預兆地闖入沈維衍的神魂，不帶半分侵略性，反倒像久別重逢的低語：
    「主人。」
    沈維衍渾身一震，這聲稱呼清晰得如同耳畔私語。
    那道意識繼續流淌，帶著幾分剛蘇醒的慵懶與真切的依賴：「我睡了好久……是你把我叫醒的。」
    他猛地低頭看向腳邊的巨獸，對方正用腦袋輕輕蹭著他的手背，幽藍眼火裏映出的，分明是全然的孺慕。輪回之力在兩人間悄然流轉，像根無形的線，將彼此的氣息緊緊纏在一起。
    沈維衍喉結動了動，千頭萬緒湧上來——主人？它認得自己？還是說，認得這股輪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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