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宮北門，閉館後的寂靜被地下傳來的悶響打破。
    季瑤——或者說季瑤季靈複合體——站在神武門陰影中，左眼的晶體視覺穿透地表，看到地下二十米處活動的熱源。是林默生，他還活著，正在某種古老建築中移動。
    "要從護城河下的通道進入。"她自言自語，聲音裏帶著輕微的回音效果——兩個聲音頻率的疊加。
    左半身的晶體化已經蔓延到鎖骨，每次呼吸都會在肺部產生細小的結晶聲。右半身仍保持著人類柔軟，但季靈的意識正在那裏沉睡，像潛伏的暗流。最詭異的是不對稱的雙眼：左眼是完全晶體化的藍色球體，能看到記憶的能量流動；右眼保留著人類瞳孔，卻擁有季靈的記憶透視能力。
    護城河排水口比預想中狹窄。擠過鐵柵欄時，晶體左臂與石壁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通道盡頭是傾斜向下的石階，牆壁上刻著奇特的波浪紋——與季瑤光紋相同的圖案。
    下到第三層台階時，右眼突然不受控製地流淚。季靈的人格蘇醒了，通過共享視覺捕捉到石階上幾乎磨滅的刻痕：
    "萬曆四十五年，季氏女封印饕餮於此。"
    "饕餮？"季瑤脫口而出。
    "記憶吞噬者的古稱。"季靈的聲音直接從她右腦響起，"看左邊牆壁。"
    晶體左眼調整焦距，顯現出隱藏在石壁內的微刻圖文：明朝萬曆年間，北京城連續發生集體失憶事件，有人一覺醒來忘記全家，有官員早朝時突然不識字。欽天監發現這是某種無形之物在吞噬記憶，遂建此地下宮殿封存重要記憶。
    階梯盡頭豁然開朗。季瑤的雙眼同時刺痛——這是個籃球場大小的六邊形地窖，牆壁由無數記憶晶體磚砌成，每塊磚裏都封存著曆史片段。地窖中央站著渾身是血的林默生，他正將某種儀器對準天花板。
    "別過來！"林默生頭也不回地喊道，"這裏到處都是記憶褶皺！"
    話音剛落，季瑤就看見空氣中漂浮著半透明的"褶皺"，像被無形之手揉皺的絲綢。當她試圖用晶體左手指觸碰時，褶皺突然張開成黑洞般的漩渦！
    一股恐怖的吸力傳來，季瑤五歲時的記憶畫麵被硬生生抽出——母親教她認字的溫馨場景扭曲著被吸入漩渦。就在記憶即將消失的刹那，右半身突然自主行動：季靈控製右手抓住一塊牆上的晶體磚，將其中封存的戰場記憶投向漩渦。
    "它們喜歡痛苦的記憶。"季靈通過季瑤的嘴說道，"用負麵記憶喂食能暫時安撫。"
    林默生這才轉身，看到季瑤季靈的怪異模樣時明顯僵住了："你是...季瑤？"
    "我們是。"兩個聲音同時回答。
    林默生的相機連著特殊顯示器，屏幕上顯示著常人看不見的景象：整個地窖布滿透明的"虛無褶皺"，它們正在緩慢融合。最令人不安的是，這些褶皺逐漸形成某種巨大麵孔的輪廓。
    "這東西在明朝叫"記憶饕餮"。"林默生調出相機裏的圖像，"但根據這些甲骨文記載，它每隔108年就會出現一次。"
    季瑤的晶體左眼自動對焦於林默生指的甲骨——那是地窖最深處的一麵牆，刻著比商周更古老的符號。當她觸碰那些符號時，左臂光紋突然與甲骨產生共振，投射出全息影像：
    遠古先民圍著篝火，其中一位女子正將發光的記憶絲線編織成網，網中困著半透明的怪物。影像旁浮現解釋文字："季氏族長以記憶飼虛無，換部落安寧。"
    "我們家族..."季瑤的左眼分泌出藍色液體，"世代都是記憶的守護者？"
    右半身突然劇烈顫抖！季靈的人格強行奪取了語言控製權："不止如此！看萬曆年的記憶牆！"
    在季靈的驅使下，她們跑到西側牆壁。某塊特殊晶體磚中，清晰記錄著明朝欽天監與一位青衣女子的密談——那女子有著與季瑤相似的眉眼，左腕露出月牙波浪紋的光紋！
    "季婉如...不，是季婉如的祖先。"林默生湊近觀察，"她在指導工匠建造這個記憶地窖。"
    季瑤的左手自動按上那塊晶體磚。霎時間，萬曆年的記憶洪流湧入：那位季氏女子演示如何用痛苦記憶喂養"饕餮"，使其暫時滿足而休眠；她警告說完全消滅饕餮會導致人類失去遺忘能力，最終被記憶壓垮；最關鍵的是她留下的話——
    "下一次蘇醒時，需雙生子合力，一為餌食，一為釣鉤。"
    地窖突然劇烈震動！天花板剝落，露出更深層的結構——無數記憶晶體組成的龐大蜂巢，每個蜂格裏都沉睡著透明的"繭"。
    "記憶繭..."季靈的聲音帶著恐懼，"它們在孵化！"
    林默生的顯示器發出刺眼紅光。那些虛無褶皺正加速融合，形成更清晰的麵孔輪廓：細長的眼睛，咧到耳根的大嘴，與地窖壁畫上的饕餮一模一樣。
    "它要實體化了！"林默生抓起相機對準那團扭曲的空氣，"季瑤，曆史上你們家族是怎麽阻止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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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瑤的左眼瘋狂閃爍，檢索著剛吸收的記憶數據："不是阻止...是交易..."
    話未說完，右半身突然痙攣！季靈的人格再次強行控製右手，一把抓住林默生的手腕："讓他看真相！"
    記憶傳輸瞬間建立。林默生痛苦地弓起身子，眼球快速轉動——他在接收季靈記憶中的畫麵：五歲的季瑤和季靈在實驗室被分離；蘇婉清對季靈說"你隻是備用零件"；修補局秘密會議上展示的全球記憶清洗計劃...
    "他們...利用記憶吞噬..."林默生跪倒在地，"製造可控的...集體失憶..."
    更劇烈的震動襲來！三個記憶繭同時破裂，孵化出的虛無褶皺如毒蛇般撲向三人。季瑤本能地抬起晶體左手，釋放出南京大屠殺的真相記憶——那些被刻意掩蓋的畫麵形成護盾，奇跡般地讓褶皺停止了攻擊。
    "它們喜歡痛苦的記憶..."季瑤喃喃道，突然明悟，"不，不是喜歡...是這些記憶與它們同頻！"
    蘇婉清的聲音突然從地窖入口傳來："因為吞噬者就是由被遺忘的痛苦構成的。"
    全副武裝的修補局特工湧入地窖，為首的蘇婉清手持奇異裝置，那是個微型記憶擺錘。她的視線掃過季瑤季靈變異的身體，露出滿意的微笑。
    "完美的融合體。現在你明白了吧？"蘇婉清走向中央蜂巢，"人類選擇性遺忘的痛苦記憶，在記憶維度沉澱成這些吞噬者。修補局的工作不是對抗它們，而是定期清理——通過可控的記憶風暴。"
    季瑤的左眼分析著蘇婉清的裝備：那是個記憶誘捕器，能將吞噬者引導向特定目標。而此刻，所有特工的武器都對準了林默生。
    "不！"季瑤季靈同時喊道。
    蘇婉清搖頭："108年的周期到了，必須有人成為新容器。本來這個角色屬於季婉如，但她逃跑了。"她啟動誘捕器，"幸運的是，我們發現普通人也行，隻要注入足夠的守護者基因。"
    蜂巢發出詭異嗡鳴，所有記憶繭同時亮起。地窖頂部的饕餮麵孔已經完全成形，正貪婪地盯著林默生。季瑤突然明白了修補局的計劃——他們要把林默生變成活體容器，囚禁記憶吞噬者！
    "跑！"她朝林默生大喊，同時左臂光紋全開，釋放出所有存儲的痛苦記憶作為誘餌。
    季靈卻控製右半身做出相反動作——她抓住林默生，將他推向蜂巢方向！兩個意識在體內激烈衝突，導致身體僵在原地抽搐。左眼與右眼看到的不同畫麵在大腦內碰撞：
    左眼）林默生被繭包裹成為容器的恐怖未來；
    右眼）修補局實驗室裏季靈看到的機密文件——"記憶吞噬實為守護機製"。
    饕餮麵孔俯衝而下！千鈞一發之際，季瑤季靈的身體突然自主行動——晶體左手抓住蘇婉清的誘捕器，人類右手按在林默生額頭。兩個聲音融合成第三種音調：
    "看清明朝的真相！"
    記憶洪流同時湧入林默生和蘇婉清的腦海。萬曆年的畫麵清晰展現：那位季氏女子並非封印饕餮，而是與之達成平衡——讓饕餮吞噬特定類型的痛苦記憶戰爭、屠殺等），換取普通人的記憶安寧。
    蘇婉清尖叫："不可能是這樣！修補局的記載..."
    "被篡改過。"季瑤季靈指向牆壁晶體，"真實記錄在這裏。"
    饕餮麵孔停在半空，似乎在觀望。季瑤的左眼突然投射出母親季婉如留下的最後訊息——南京大屠殺未被刪改的完整記憶。這些畫麵如實物般漂浮在空中，散發著特殊的能量波動。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饕餮麵孔靠近那些記憶畫麵，卻沒有吞噬，而是像貓嗅到貓草般輕輕觸碰，隨後竟慢慢平靜下來！
    "它們要的不是記憶..."林默生恍然大悟，"是記憶中的情感共振！"
    季瑤季靈體內的兩個意識此刻達成短暫共識。她們同時舉起雙手：左手釋放曆代人類痛苦記憶，右手釋放對應的愛與救贖記憶。兩種記憶如雙螺旋結構纏繞上升，將饕餮麵孔包裹其中。
    蜂巢的嗡鳴變成了某種近乎音樂的頻率。記憶繭逐個透明化，裏麵的虛無褶皺舒展開來，如獲解脫的靈魂。
    蘇婉清癱坐在地："你們做了什麽？"
    "不是喂養，也不是對抗。"季瑤季靈回答，聲音中的雙重音漸漸融合，"是理解。"
    地窖突然安靜下來。所有記憶晶體牆同步發光，投射出跨越五千年的記憶長河。在無數畫麵中，總能看到季氏女子的身影——她們用不同方式維持著記憶生態的平衡。
    饕餮麵孔最後看了季瑤季靈一眼，那眼神竟帶著某種古老的智慧。隨後它分解為基本記憶粒子，重新融入地窖牆壁。
    林默生突然指著顯示器："等等...還有異常！"
    在常人看不見的維度，某種更龐大的存在正在遠去——那是由無數饕餮組成的超巨型網絡，而剛才的隻是其中一個"節點"。
    "記憶維度比想象中複雜得多。"季瑤季靈觸摸著正在冷卻的晶體左臂，"這隻是一場小戰役。"
    蘇婉清的特工們早已撤離。地窖裏隻剩下三人，和滿牆閃爍的記憶晶體。季瑤季靈走到最古老的甲骨前，晶體左手輕撫那些符號。新的全息影像浮現：
    一位上古季氏女子站在星空下，雙手捧著一團發光的記憶。文字說明是："當雙生子合而為一，真正的試煉才開始。"
    林默生查看相機裏的新畫麵："她說得對。全球監測顯示，還有十七個饕餮節點正在靠近現實維度。"
    季瑤季靈轉向出口，不對稱的雙瞳映著記憶晶體的藍光。左半身的晶體化暫時停止了，但某種更深層的變化正在發生——兩個靈魂的融合正在創造全新的存在。
    "先去南京。"她說，聲音不再有回聲，"母親留下的記憶是關鍵。"
    踏出地窖時，北京夜空出現了異常極光。普通人隻當是美麗天象，但季瑤季靈的雙眼看到了真相：那是記憶維度的屏障，正在變得稀薄。
    而更遠處，有什麽東西正透過裂縫窺視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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