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寒冷冬日裏夕陽那一抹微光似乎成了最後的溫暖。
    外出作戰的小隊接連入城，包括執戟者的預備役，外麵隻留下一小部分人清理戰場。
    城關入口的隧道十分寬敞，即使數人並肩也並不擁擠。
    李子瀟抱著老魏的遺體，看著老馮的身影漸漸遠去，忽然開口說道：
    “阿城，把淩雲小隊的隊旗拿上展開，咱們也進去吧。”
    項龍城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而後一聲不吭的取出那麵旗幟高高舉起。
    小隊其他人或多或少對此舉都有些疑惑，但也沒人開口多說什麽。
    帶著隊旗回來的小隊不多，且基本都是一人或兩人，甚至有些隊旗已經被用來裹上隊友的遺體。
    而在這樣一群人裏，淩雲小隊的隊旗下那八人就顯得有些惹眼了。
    不少人看到那麵旗幟和舉旗而行的李子瀟等人，不由得議論紛紛。
    “我沒記錯的話，那是淩雲小隊的隊旗吧？”
    “是淩雲小隊，不過怎麽沒見到老魏？”
    “老魏已經戰死了，我親眼看到的。”
    “前麵那個年輕人懷裏抱著的，應該就是老魏了吧？”
    “看著他們幾個，我好像看見了當年的淩雲小隊。”
    “。。。”
    聽到耳邊傳來的陣陣議論聲，老馮停下腳步，轉身向後看去。
    隧道內是柔和的白光，隧道入口處卻還有些許殘陽。
    那麵旗幟在殘陽晚照裏高高飄揚，那幾個年輕人身上披著金紅色的光，像是絕望來臨前的最後一絲希望。
    真好啊~
    老馮看著那些年輕的臉龐，笑著濕了眼眶。
    一場大戰之後，眾人身心皆已疲憊不堪。
    元衝關裏有個類似殯儀館的地方，叫作往生樓，專門負責處理將士遺體。
    將老魏交給他們後，眾人便各自回屋休息。
    洗漱之後，李子瀟躺在柔軟的床上，卻沒有多少睡意。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老魏最後說的那句話。
    淩雲小隊，交給你了！
    這算什麽？臨終托付麽？
    可我又能做什麽呢？
    閉上眼，老魏那雙充滿希冀的眼睛便浮現在腦海中。
    他隻好睜著眼睛，看著頂上的天花板，任由思緒發散。
    不知不覺，窗外便亮起了天光。
    一夜未睡加上此前本就疲憊的心神，讓李子瀟看著有些憔悴。
    冷水洗了把臉提提神，李子瀟沒有打擾其他隊友，獨自一人便出了門。
    今天他還要去往生樓領回老魏的骨灰，然後還得找個地方把他葬下。
    比起尋常的殯儀館，往生樓要更專業一點。
    除了用靈火將遺體火化之外，這裏還有專業人士為他們誦經超度。
    這裏沒有什麽遺體告別儀式，戰時沒有那麽多繁文縟節，一切從簡。
    等李子瀟到這裏的時候，老魏的骨灰已經放在了一個陶罐中，外麵還有一個顏色深沉的木盒裝著。
    盒子上貼著一張照片，是老魏以前的樣子。
    照片裏的老魏五官明朗笑容燦爛，更有著蓬勃的朝氣和少年的意氣。
    如果不是照片下麵的名字，李子瀟根本不會把那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老魏和照片上的人聯係到一起。
    照片下麵隻有短短的兩行，加起來也不過七個字：
    淩雲小隊
    魏無雙
    李子瀟抱著裝有老魏骨灰的盒子走出往生樓外，此時朝陽也才剛剛升起。
    他不知道該把老魏葬於何處，站在大街上想了想，覺得可以去向老馮請教一下。
    大清早的街上人不多，見到李子瀟手裏抱著骨灰盒，街上行人大多都會稍稍駐足，神色肅穆微微低頭默哀片刻。
    可能這就是元衝關上的風俗吧，李子瀟起初還有些不太適應，後來習慣了也就好了。
    路上他還遇到了邪教妖女楊可兒她們的小隊，看到他抱著骨灰盒，楊可兒紅唇蠕動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還是沉默了。
    老馮的餐館今天依舊開著門，隻是似乎沒什麽客人。
    以前他們店裏生意也挺一般，也就李子瀟他們幾個時常光顧。
    李子瀟站在街對麵，看到老馮一個人坐在離門最近的桌邊曬太陽，桌子上似乎放著東西，店裏還有一些音樂聲。
    稍稍遲疑了片刻，李子瀟便邁步走了過去，到店門口時輕輕的喊了一聲：
    “馮叔。”
    老馮抬起頭，扯出一個笑容。
    “進來坐坐？”
    “哎。”
    李子瀟抱著骨灰盒走進店裏，覺著放到人家餐桌上似乎不太合適，便放在大腿上抱著。
    桌子上是一個老舊的隨聲聽，很久以前的產物了，裏麵裝的是磁帶，李子瀟隻在小時候見到過，現在基本沒人用這東西了。
    隨聲聽還能用，現在正在播放一首歌，可能擱置的時間有些久了，播放音樂時總帶著些雜音，不過歌詞倒還能聽得清。
    “。。做人一地肝膽
    做人何懼艱險
    豪情不變年複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
    善惡分開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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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為夢中的明天
    看鐵蹄錚錚踏遍萬裏河山
    我站在風口浪尖緊握住日月旋轉
    願煙火人間安得太平美滿
    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李子瀟不太懂音樂，隻覺得這首歌氣勢雄厚，詞也很好。
    聽了一會兒後，老馮主動開口說道：
    “這小玩意兒還是昨晚給大勇收拾東西的時候找到的，沒想到還能用。”
    “這東西可有些年頭了，沒記錯的話，還是咱們小隊剛成立那年大勇過生日的時候，隊長托人從城裏邊給他帶的生日禮物。”
    “那個時候，大勇那家夥可是把這東西當成寶，誰都不給碰。磁帶裏麵就這一首歌，大勇翻來覆去的聽，也不覺得膩。”
    “有一回裏邊電池用完了放不出聲，大勇還以為它壞了，差點急哭了。後來還是隊長不知道從哪弄來兩節電池裝了上去，才把他哄好。”
    回憶起往事，老馮臉上多了些發自內心的笑容。
    “一晃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
    老馮說這話時聲音裏滿是唏噓，橘色的朝陽落在身上，反倒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
    李子瀟坐在椅子上，靜靜的聽著老馮說著往事，眼前好像又見著了那個總是樂嗬嗬的胖廚子。
    門外起了一陣風，老魏的照片上落了些灰，李子瀟抬手將它們拭去。
    看著照片上的人，李子瀟一時有些恍惚。
    老魏和大勇，他們也曾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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