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馮羨來說做教書先生可比種地強多了，回來跟家裏人說過之後，便興致勃勃地去村裏招生。
    他以為這個事情應該是最簡單的，結果一天之後他就發現，這大概是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就算是免費讀書，這裏的人都沒有幾個願意的。
    “嗐，我們家從祖上就沒有讀書的，祖墳就不冒這個煙，不去不去！”
    “讀書又花時間，也沒什麽用處，難不成就咱們這泥腿子還想考進士狀元麽？”
    “他去念書了，弟妹誰帶？地誰幫著種？”
    這還不是最紮心的。更有人白了他一眼說道：“別說讀不出來，就算讀出來了為官做宰的又如何？你爺爺不也是大官麽，最後還不是落了個抄家流放的結果麽？與其這樣，還不如平平安安地種地就好了。”
    這話好有道理，讓讀了一肚子詩書文章的馮羨清當真是無言以對。
    當天他鬱悶地來到別院門前，徘徊了許久也沒有進門，轉過去看瀑布飛泄。
    “靈岩岑寂一泉飛，疑是霜紈掛翠微，泉上神人誰巧作？年年獨坐對斜暉。”
    杜猛正巧走來，聽馮羨清臨泉吟誦，語氣中滿是寂寥孤獨。
    瀑布泉，因泉上有石似人形，所以也有石人瀑布，石神瀑布之稱。
    但杜猛隻喜歡瀑布泉的名稱。
    “怎麽？心情不好？”杜猛含笑問道。
    “我是不是很沒用？一天了一個學生都沒有招到！”馮羨清聲音低沉。
    “嗬嗬，這就準備放棄了？”杜猛笑了起來，“那也行，我可以給你們劃一百畝，你們自己開墾就行。”
    杜猛知道年輕人心高氣傲，絕不會就這樣服輸的。相比於馮羨清，馮家幾位長輩的抗壓能力就差了幾許，如今還處在迷茫苦悶之中。
    這幾人之間也隻有馮柯，馮羨清幾人最快接受現實，準備重新開始踏踏實實的過日子。
    杜猛不介意幫助人，但也必須是值得幫的人才行。
    杜春華看著坐在溪邊的二人，心裏有點想不明白。既然爹爹想幫這年輕人，那就直接幫就是，沒必要設置這些條條框框吧？
    杜春華是女子，天生就同情弱者，尤其是馮家這樣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忽然一日跌入塵埃，就更加讓人心生憐憫。
    馮羨清也隻是被一時的挫敗感所淹沒，如今坐了一會，心裏的鬱悶稍微散去，那份少年意氣又回來了。
    “杜大人，我還想再試一下。”少年沉聲說道。
    他的眼睛在餘暉的映射下閃閃發光，透著少年人的風發意氣。
    “好，我的承諾一直有效！”杜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鼓勵著他。
    待杜猛走了之後，杜春華則來到瀑布前，“不就是招學生嘛，我幫你去問。”
    馮羨清抬頭看過來，一身青衣的杜春華站在斜陽裏，光芒印在她臉上朦朧一片。
    “走吧！先去山口村！”杜春華轉身沿著小路往山口村走去。
    馮羨清愣了一下，連忙起身跟了上去。
    杜春華的說服力簡單而高效。“李叔，關於我爹想在這裏設學堂的事情，你怎麽看？”
    李莊頭吃了一驚，“是杜東家要建學堂呀？我以為……”他看了馮羨清一眼。
    杜春華笑了起來，“我爹哪有時間親自來做這個事？想當初我爹在家鄉的時間，也是自己花錢建的私塾，就是為了讓村裏的孩子們讀書。
    他說讀書又不是為了考科舉做大官，就為了明事理知進退。別的不說，學的一些字，就算去城裏做賬房，做管事，做掌櫃，總要比種地來得輕鬆吧？
    難道你們就非得把孩子們圈在家裏，過跟你們一樣一眼就能看到這輩子的日子，就不想他們能過一點別樣的日子？”
    然後山口村的學堂就建成了，一共招了三十一個學生，堪堪夠上三兩銀子這個坎。
    而杜猛也沒有食言，直接就送來五十人份的紙墨筆硯。
    馮羨清教得也非常用心，孩子們的反饋也很好。
    但民團那邊開展得就不順利。本來成年人學東西就比不得兒童，而且他們自己都認為年紀大了，學這個做什麽？
    按說他們有這個想法也能理解。但馮家來教授認字的二人卻接受不來，認為他們沒有誠心，是對文化的褻瀆，對夫子的不敬，沒過幾日就撂挑子不幹了。
    既然如此，杜猛也沒有強求。本來第一批民兵就是實驗性質的，能做到什麽地步算什麽地步吧。
    一個月後馮羨清的學生進行了一次考試，全數通過杜猛的測試。
    然後馮羨清拿到了一個月的束修銀子。不過這銀子在還了從杜猛這邊預支的錢糧之後不但沒剩，餘下的估計還得兩個月來還。
    但馮羨清卻從心裏感到歡喜！
    杜春華自幫他招生之後，就基本沒有再與馮羨清有太多交集。但馮羨清始終記得這份恩情，在終於還完欠賬之後有了結餘。
    此時正當盛夏瓜果飄香的時節，馮羨清便去集市上挑了品相極好的給杜春華送來。
    杜春華也沒有矯情，直接接了自泉水裏洗了端上來。“怎麽，今日孩子們沒有課麽？”
    “五日一沐，今日休息。”馮羨清笑著說道，看她用銀刀分瓜，然後遞到自己跟前。
    “多謝！”馮羨清謝過之後，也就大大方方地接過來。
    自從上次杜春華幫了他之後，他就對她有了朦朧的好感。
    在京中的時候馮家還輝煌的時候，他也定了親。對方是國子監祭酒徐家的女兒，素有才名，據說美貌也是數得上的。
    隻是馮家一倒，徐家立即退婚了。
    如今自己這般落魄，就算想成家立業，也隻能想想就罷了。自己如今身無長物，又如何能擔起養家糊口的責任？
    所以他即使對杜春華很有好感，卻也不肯袒露心扉。
    馮柯身為女子，心思又細膩，如何看不出侄子的心思來？
    等馮羨清回來之後，她就笑嘻嘻地問道：“又去看春華姑娘了？”
    “小姑，你又笑話我！”馮羨清臉上微熱，“我就是感謝杜姑娘對咱們的照顧才送點瓜果過去。”
    “好啦，我又沒說不應該是不是！”馮柯掩著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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