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才剛蒙蒙亮。
    林大明就早早起了床，已經有近三個月沒有回家的他，是真想老婆了。
    昨天，他一開口請假，廠長想都沒想，便點頭應允了。
    畢竟都是過來人了，一個年輕氣盛的漢字，好好的上著班，突然說回家，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就是男女那點事唄！
    反正，在這個地方，請假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廠長的原則不會破，有老婆或者回家為了有個老婆的，他統統準許。
    林大明的老家在豫西南一個名叫林家溝的偏僻山村。
    那兒四麵環山，土地貧瘠，填飽肚子都成問題，可村民們生孩子的熱情卻絲毫未減，沒日沒夜地為家族添丁。
    林大明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麵有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在五六十年代，這樣的家庭極為常見，並不稀奇。
    當地流傳著一句話：“家大業大，不如身邊男丁大。”
    在那個連溫飽都難以解決的年代，林家溝的人牢記著一點，那就是必須有人延續香火，這樣家族才不會被外人欺負。
    身為老大，林大明自覺肩負起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傳統。
    可命運似乎總愛捉弄人，他的媳婦安然一連生了兩個女兒。
    這可讓林大明那脾氣暴躁的母親大為不悅，時常指桑罵槐。
    她往院子裏一站，扯著嗓子一吼，那聲音能傳遍整個小山村。
    林大明的媳婦安然，是個性格倔強卻明辨是非的女人。
    她的名字很美，那是她做木匠的父親，給村裏小學校長幫了整整一天的忙，人家才幫忙取的。
    名字雖好，卻沒能改變她的命運。
    安然就這樣委屈地嫁給了林大明這個愚孝的男人。
    起初，兩人也算恩愛甜蜜，可隨著兩個女兒相繼出生，兩人的感情也就出有了裂痕。
    林大明這個愚孝的男人，偏聽偏信自己母親的話，也開始給安然甩臉色。
    自己的丈夫都不理解自己，可想而知，他的幾個弟弟妹妹對安然這個大嫂的態度也好不到哪兒去。
    安然為此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林大明一方麵對母親唯唯諾諾，不敢違抗，另一方麵，對自己的女兒們還是格外上心。
    後來，他工作的工廠搬到了離家一百多公裏外的市郊，他便琢磨著把大女兒接到身邊，想著讓孩子在條件更好的學校讀書，將來能比自己有出息些。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母親不待見自己的女兒。
    就這樣，林大明帶著大女兒林曉在開啟了新的生活。
    他所在的工廠從事建築材料生產，工作並不輕鬆，可他對林曉卻是盡心盡力。
    無論刮風下雨，他都按時接送女兒上下學，洗衣做飯，一人挑起了父親和母親的雙重責任，其中的艱辛不言而喻。
    時光飛逝，一晃幾年過去，林曉從一年級升到了初三。
    可麵對孩子學籍的問題，林大明實在是無能為力。為了不影響女兒參加中考，在林曉初三下學期，他無奈決定把女兒送回老家的中學。
    一來回將近三百裏的路程，這讓林大明犯了難。
    他想多請幾天假，可一想到那微薄的工資，又猶豫了。作為家中老大，他總想著能多幫襯家裏一點是一點。思來想去，他決定一天之內打個來回。
    一個男人有老婆，還要忍受這種孤獨，他是真無奈，他自己想老婆都壞想瘋了。
    一大早，林大明收拾好行李，才輕輕叫醒林曉。
    林曉是個懂事的女孩，沒多問什麽，默默跟在父親身後，迎著春寒料峭的冷風出了門。
    通往鄉下的汽車班次極少，一天往返就隻有一班。他們抵達汽車站時，時間尚早。
    林大明在汽車旁的早餐店買了兩個包子和兩個饅頭，兩個蘿卜包子都給了林曉，自己隻留了饅頭。
    林曉敏銳地注意到這一幕，鼻子一酸，心裏滿是難過。
    見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林大明有些生氣，語氣生硬地說道：“還不快吃，等會兒就涼了，磨蹭什麽呢？” 林曉沒吭聲，輕輕咬了一口包子。
    這熱乎乎的包子，味道鮮美，林曉平日裏極少能吃到，即便吃，也是父親自己包的，與早餐店的相比，味道相差甚遠。
    她吃了一口後，走到父親麵前，說道：“爸，你嚐嚐，我吃饅頭就行。”
    說著，便把手裏的另一個包子遞給林大明。
    林大明猶豫了一下，看著懂事的女兒，最終接過了包子。
    他大口吃著包子，想到這些艱難難堪的日子，心中不禁咒罵道：“這該死的生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就在他們快吃完的時候，那輛破舊的大巴車終於發動了。
    林大明一口將剩下的饅頭塞進嘴裏，扛起行李，率先擠上了車。
    林曉也急忙跟在後麵上了車。
    天空逐漸放亮，林曉在山路的顛簸中漸漸進入了夢鄉。
    身旁的林大明卻毫無睡意，出神地望著車外連綿起伏的山嶺，思緒紛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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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回家時間緊迫，他必須妥善安排好所有行程，才能趕上返程的車。
    上個月，他就寫信給安然，讓她提前在老家找好學校。
    令他沒想到的是，安然辦事十分利落，不到兩周就回信說學校已經找好了，讓他盡快把林曉送回去。
    這讓林大明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收到信後，他不敢停留，立刻去林曉的學校辦理了相關手續。
    他既想回家，可家又像一個讓他想要逃避的地方。
    老母親的怒罵、媳婦的哭泣和抱怨，讓他成了兩邊不是人的出氣筒。
    想到這些，他隻覺得頭疼欲裂，艱難地閉上眼睛。
    漸漸地，他也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林曉在中招考試中成功考入縣城最好的高中，還沒等他高興夠，安然又悄悄告訴他，自己又有了身孕，而且這次大概率是個男孩。
    他笑得合不攏嘴，連聲說道：“好，太好了！我們老林家終於能揚眉吐氣了！”
    “林家溝到了，下車了，下車了！” 售票員尖銳的嗓音如同一把利刃，瞬間將林大明從美夢中驚醒。
    美夢被打破，林大明滿臉不悅，正愁無處發泄怒火，便吼道：“喊什麽喊！司機，等一下，我下車！” 他急忙推醒還在熟睡的林曉，匆匆下了車。
    離公路不遠 500 米的地方，就是家。
    林大明拖著沉重的步伐，扛著沉甸甸的行李，一言不發。
    林曉開口了，她明白父親心中所想，說道：“爸，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縣中，不會給你丟臉！”
    林大明心中一震，心想：“這孩子，心思還挺重。”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孩子，盡力就好，縣中可不是那麽容易考上的，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林大明也不知道這話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孩子。
    離家門口還有一段距離，院子裏傳來母親那如母老虎般粗魯的謾罵聲。
    林大明停下腳步，無奈地長歎一口氣，似乎這口氣能將所有的無奈與疲憊都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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