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殺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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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令!”
    回到大營,方南下達了命令。
    “所有倭寇俘虜,盡數處決!明日午時三刻,城西亂葬崗,梟首示眾!以慰沿海萬千冤魂!”
    “海盜俘虜,由明州府衙會同我軍,嚴加甄別!凡手上有百姓血債者,奸淫擄掠、屠村戮寨、罪證確鑿者,無論大小頭目,與倭寇同罪,一並處決!”
    “其餘被裹挾、罪行輕微或可查證未參與大惡者,打上‘罪役’烙印,編入苦役營,交由明州府衙嚴加管束!修複城垣、疏浚河道、清理廢墟!敢有異動,懈怠,或試圖逃跑者,格殺勿論!累及同營!”
    “是!”
    城西亂葬崗,陰風惻惻,野狗流連,嶙峋的荒草。
    一道新掘出的巨大深坑,猙獰地橫亙在亂葬崗傾斜的坡地上,長逾三十丈,寬近十丈,深逾兩丈,正靜默地等待著它的祭品。
    坑前,臨時搭起一座高台,方南端坐其上,明州知府等幾位官員坐在旁邊。
    高台兩側及前方,方南麾下的先鋒營肅立,長槍如戟,刀鋒雪亮,森然之氣彌漫開來,壓過了亂葬崗的陰森。
    高台前方的空地上,跪著一大片黑壓壓的倭寇海盜,麵如死灰,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聞訊趕來的百姓,男女老幼,密密匝匝,擠得水泄不通,無數雙眼睛燃燒著刻骨的仇恨,死死盯著坑前空地上一排排被反綁雙手的倭寇和海盜。
    “畜生!還我爹娘命來!”
    一聲淒厲的哭嚎,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引爆了積蓄已久的悲憤狂潮。
    “殺千刀的倭狗!我妹子才十歲啊!”一個漢子目眥欲裂,嘶吼著將手中緊攥的石頭狠狠砸向俘虜群。
    石塊劃破沉悶的空氣,帶著尖銳的呼嘯,“噗”一聲悶響,正砸在一個倭寇俘虜的額角,鮮血頓時蜿蜒流下,糊住了驚恐的眼睛。
    刹那間,爛菜葉、腐果、土塊、碎石……所有能抓到手的東西,如同密集的冰雹,鋪天蓋地砸向跪著的俘虜。
    “讓我過去!我要咬死他們!”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狀若瘋癲,拚命想衝破士兵的阻攔,枯瘦的手指拚命向前抓撓。
    無數張被淚水與仇恨扭曲的臉孔,無數雙伸出的、顫抖的手,洶湧的人潮一波波衝擊著士兵們用長槍和盾牌組成的單薄防線。
    “退後!退後!”士兵們喉嚨嘶啞地吼著,肩頂著肩,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抵住不斷前湧的人群。
    ——
    鬆田次郎蜷縮在俘虜隊列裏,額角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溫熱的血流進嘴裏,又鹹又澀。
    這味道,竟有些像家鄉田裏勞作後,汗水淌進嘴角的感覺。
    家鄉……
    意識在極致的恐懼中,竟荒謬地飄回了那片遙遠的、被陽光曬得金黃的稻田。
    那是九州島上一個貧瘠的小漁村,記得自己弓著腰,在田埂上插秧,渾濁的水沒過小腿,螞蟥悄悄吸附上來,汗水順著黝黑的脊背淌下,滴在水田裏。
    傍晚收工時,拖著疲憊的身子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矮門,妻子溫柔的笑臉和一句“辛苦了”,還有小女兒撲過來抱住他沾滿泥巴的腿,奶聲奶氣地叫著“爹爹”
    ……灶上那碗簡陋卻暖心的味噌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所有的辛勞。
    “鬆田君,出海吧!大楚遍地黃金絲綢,搶一把回來,你妻子女兒就能過上好日子!再不用看領主老爺的臉色!”
    那個臉上帶疤的浪人,在酒肆昏暗的光線下,聲音充滿了蠱惑。
    踏上了海船,駛向陌生的國度,第一次跟著衝進那個海邊的小漁村,火光衝天,哭喊震耳。
    鬆田握著生鏽的倭刀,手抖得厲害,看著同伴獰笑著砍倒一個護著孩子的老人……血噴出來,濺了他一臉。
    恐懼很快被同伴的狂笑和掠奪的快感淹沒了,搶奪糧食、布匹、銅錢,看著那些驚恐絕望的眼神,心底竟生出一絲病態的、掌控他人生死的扭曲滿足。
    搶掠、殺戮、奸淫……良知像一件破舊的蓑衣,被血汙一層層浸透,最終沉重得再也穿不上身。
    鬆田成了自己曾經最憎惡的野獸模樣,直到冰冷的鐵鏈鎖住手腕,跪在這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深坑邊緣。
    悔恨,像無數冰冷的鋼針,猛地刺穿了早已麻木的心髒,比額角的傷口痛上千百倍。
    “阿惠……幸子……”
    鬆田喉嚨裏發出模糊的、瀕死的嗚咽,渾濁的淚水混著血汙流下“我……錯了……回不去了……”
    ——
    “方將軍……”
    高台上,通判李大人臉色蒼白,聲音顫抖,“午時三刻將至,這三千餘眾…,是否殺伐過重?上天有好生之德,其中或有可堪教化者……”
    旁邊一位官員也微微傾身,語氣迂緩:“殺俘不祥,恐有傷天和,亦損朝廷仁德之名。不如……甄別其中脅從者,或可留其性命,罰為苦役,以觀後效?”
    方南緩緩側過頭,目光掃過幾位麵有戚戚的官員,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抬起手臂,指向刑場外圍人群之後,一處新立不久的石碑。
    石碑粗糲,上麵用朱砂刻著幾行觸目驚心的大字——“血仇碑”,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近年來被倭寇海盜屠戮的村鎮名、死難者的數目。
    “諸位大人!”
    方南的聲音異常清晰。
    “那碑上,刻的是我大明沿海多少戶絕了炊煙?多少村成了鬼域?多少孩童再喚不回爹娘?”
    “倭寇者,狼子野心,畏威而不懷德!!”
    方南的聲音陡然拔高。
    “他們眼中,隻有你手中的黃金,懷裏的妻女!你強,他便搖尾乞憐,扮作搖尾之犬;你稍露疲態,他便立時化作噬骨之狼!仁德?教化?”
    “那是對我大楚子民的殘忍!唯有刀鋒見血,殺到他們心膽俱裂,殺到他們提起‘大楚’二字便從骨縫裏滲出恐懼!他們才懂得,覬覦天朝的下場,隻有一個字——死!”
    方南猛地一揮手,指向坑邊跪著的俘虜“今日之血,是為祭奠我沿海萬千屈死的冤魂!更是為後世子孫,殺出一片安穩的海疆!此令,絕無更改!”
    方南的話語讓幾位試圖勸解的官員啞口無言,臉色由白轉青,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頹然垂下目光,不敢再置一詞。
    “方將軍說得對!殺光倭狗!”
    “血債血償!一個不留!”
    ......
    “午時三刻——到——!”
    “行刑——!”
    命令如同驚雷炸響。
    第一排倭寇被先鋒營士兵粗暴地拖拽起來,推搡到深坑邊緣。
    冰冷的刀鋒貼上後頸,有人絕望地閉眼,有人徒勞地扭動,有人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嚎。
    無數道整齊劃一的、森冷刺目的銀弧,在熾烈的陽光下猛然炸開!
    “嚓!嚓!嚓!”
    幾十顆頭顱,帶著凝固的驚恐表情,離開了軀體,滾落塵埃。
    失去了頭顱的軀幹,脖頸處噴湧出衝天的血泉,隨即像被砍倒的朽木,沉重地向前仆倒,接二連三地栽進那巨大的深坑裏。
    “噗通!噗通!噗通!”
    沉悶的落水聲從坑底傳來,那是無頭的軀體砸入汙濁積水的聲響。
    短暫的死寂後,是山崩海嘯般的聲浪。
    “殺得好!嗚嗚嗚——”
    百姓們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帶著哭腔,帶著宣泄的狂喜,也帶著刻骨的悲愴。
    “爹!娘!看見了嗎?方將軍給你們報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