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先鋒一觸化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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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夏,穎水之畔,盤龍穀。
    這裏是通往南下咽喉的濟州府要道。
    連營百裏,旌旗如林,十萬大軍的肅殺之氣,將天穹都浸染成了一片沉悶的鐵灰。
    中軍大帳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地麵鋪著厚重柔軟的波斯毛毯,角落的鎏金獸首香爐裏,正焚著價值萬金的龍涎香,香氣靡靡。
    幾名身段妖嬈、衣著清涼的舞姬正在帳中獻舞,水袖輕搖,媚眼如絲。
    主位之上,一個麵白無須,身形富態的宦官,正左擁右抱,將一顆剝好的紫玉葡萄喂進懷中侍女的口中,眼神裏滿是慵懶與倨傲。
    他便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內臣,禁軍副都統,曹安。
    此次北上,名為平叛,實為鍍金。
    區區黃州府,一群泥腿子,如何能擋天子親軍?
    這潑天的功勞,與白撿無異。
    “報——!”
    一聲急促的通傳,打斷了帳內的靡靡之音。
    曹安眉頭擰成一團,那張保養得極好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鷙的不悅,捏著嗓子,懶洋洋地問。
    “何事驚慌?”
    “回稟大帥!黃州叛軍……出城了!”
    “哦?”
    曹安終於來了點興趣,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舞姬侍女們滾下去。
    “那反賊林風,竟還敢出城送死?”
    他用絲帕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問。
    “他帶了多少人?滾到哪兒了?”
    斥候親兵單膝跪地,頭也不敢抬。
    “回大帥,叛軍主力盡出,約一萬之眾!其先鋒是一支騎兵,約五百騎,通體玄黑,極為紮眼,已至前方十裏外的野馬坡!”
    “一萬人?五百騎?”
    曹安聽完,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尖銳刺耳的大笑,笑得渾身肥肉亂顫。
    “哈哈哈哈!咱家聽到了什麽?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貨!”
    “就憑這點醃臢貨色,也敢與我十萬大軍爭鋒?簡直是螻蟻撼樹,不自量力!”
    帳下,一名方麵闊口,氣息沉穩的老將,臉色卻無比凝重。
    他自隊列中走出,沉聲抱拳。
    “大帥,萬萬不可輕敵!”
    此人是京營宿將陳敬,行伍出身,為人剛正。
    “那林風有‘殺神’之名,在北境屠戮蠻夷,戰功赫赫,絕非尋常草寇!”
    “他敢以一萬之眾出城迎戰,必有我等不知的依仗!”
    “末將以為,我堂堂正義之師,穩紮穩打,步步為營,方為萬全之策!”
    曹安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斜著眼,用眼白瞥著陳敬,聲音陰陽怪氣。
    “陳將軍,你這是在北境喝風沙,把膽子都喝小了?”
    “一個喪家之犬,一個拔了牙的老虎,也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
    “我大夏京營,天子親軍!對付一群拿著糞叉的泥腿子,還要穩紮穩打?此話若是傳出去,咱家的臉,朝廷的臉,往哪擱?”
    “大帥……”
    “夠了!”
    曹安猛地一拍桌案,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聲音尖利如錐。
    “咱家,才是三軍統帥!咱家的決斷,何時輪到你來置喙!”
    他站起身,背著手,像一頭被激怒的肥碩公雞,在大帳中踱步,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急不可耐的光。
    穩紮穩打?那要等到猴年馬月!
    他要的,是一場摧枯拉朽的速勝!一場足以震動朝野,讓他曹安之名響徹京華的大捷!
    “傳咱家將令!”
    曹安的聲音陡然拔高。
    “命‘豹騎營’,即刻出擊!”
    “給咱家踏平那野馬坡!將那五百黑甲騎兵的腦袋,一顆顆擰下來,帶回來給咱家當夜壺!”
    “大帥,三思啊!”
    陳敬臉色驟變,急聲勸阻。
    “豹騎營乃我軍利刃,豈能用於此等先鋒試探!”
    “哼,殺雞,焉用宰牛刀?”
    曹安發出一聲冷笑,眼神輕蔑。
    “咱家,就是要用宰牛刀!”
    “就是要讓那反賊林風,親眼看看什麽是天威!什麽是螢火皓月之別!什麽是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他目光轉向一名滿臉興奮,躍躍欲試的年輕將領。
    “李都尉,去吧,莫要讓咱家失望。”
    “末將遵命!”
    那李都尉大喜過望,如蒙天恩,領命而去。
    陳敬望著他亢奮離去的背影,最終隻能化為一聲沉重的歎息,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憂慮。
    ……
    野馬坡。
    緩坡之上,視野開闊。
    五百鐵浮屠,列成一個沉默的玄黑方陣。
    如五百尊從九幽地獄中拔地而起的魔神雕塑,與腳下的大地渾然一體,紋絲不動。
    隻有那股凝成實質的殺氣,在秋日寒風中緩緩彌漫,凍結了空氣,壓抑得人無法呼吸。
    林風立馬於陣前,神色平靜地望著遠方。
    他身旁的雷洪,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主公,隻用五百鐵浮屠,硬撼朝廷三千精銳豹騎營……此舉,是否太過……冒險?”
    豹騎營,京營王牌,其威名響徹大夏。
    一旁的徐文遠,手持羽扇,神情自若,隻是微笑道:“雷將軍,拭目以待。”
    林風甚至沒有回頭,深邃的眼眸中不起一絲波瀾。
    他隻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來了。”
    話音未落。
    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道黃色的濁流衝天而起,煙塵滾滾,遮天蔽日。
    三千豹騎,身披豹紋皮甲,手持雪亮馬刀,帶著震天的咆哮,席卷而來!
    “衝啊!殺光反賊,官升三級,賞銀百兩!”
    “踏平野馬坡,活捉林風者,封萬戶侯!”
    在他們眼中,坡上那五百個沉默的黑點,不過是唾手可得的功勳。
    是他們平步青雲的墊腳石。
    然而,那五百個黑點,依舊一動不動。
    沒有回應。
    沒有呐喊。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陣型騷動。
    那是一種極致的,發自骨髓的,對三千精銳豹騎的絕對無視!
    這種無視,化為最尖銳的羞辱,深深刺痛了豹騎營都尉李成的心。
    “一群裝神弄鬼的東西!給老子衝!碾碎他們!”
    他瘋狂怒吼,一馬當先。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步!
    李成臉上的獰笑已經放大到極致,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對方陣型崩潰,人仰馬翻的場景。
    也就在此時。
    那座沉默了仿佛一萬年的黑色森林。
    動了。
    林風緩緩抬起了右手。
    沒有口號。
    沒有戰吼。
    隻有一個淡然到極致的揮落。
    “咚!”
    五百鐵浮屠,五百座鋼鐵碑塔,同時向前踏出一步。
    僅一步。
    大地,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呻吟!
    他們沒有借助地勢俯衝。
    他們選擇了最狂妄,最霸道,最不合常理的方式——
    迎著三千騎兵的雷霆衝鋒,正麵迎擊!
    “咚!”
    “咚!”
    “咚!”
    那沉重到令人心髒驟停的馬蹄聲,瞬間主宰了整個世界。
    那不是衝鋒。
    那是一座移動的山崩。
    那是一堵正在緩緩加速的,由純粹的鋼鐵與死亡意誌澆築而成的黑色城牆!
    正向著那股黃色的洪流,發動了最原始,最野蠻的……
    碾壓!
    豹騎營騎士們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無法理解的驚駭,與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們引以為傲的速度。
    他們引以為傲的氣勢。
    他們引以為傲的赫赫威名。
    在這堵移動的黑色死亡之牆麵前,是如此的蒼白,可笑,不堪一擊!
    兩股洪流,終於碰撞!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金鐵交鳴。
    有的,隻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血肉被碾壓成泥的“噗嗤”聲!
    豹騎營鋒利的馬刀,砍在瘊子甲上,連一道白印都無法留下,便應聲折斷。
    他們奮力地撞擊,撼動不了那鋼鐵城牆分毫,反而被無可抵禦的巨力,連人帶馬,撞成一團模糊的血肉。
    一觸即潰!
    一撞成泥!
    這不是戰爭。
    這是一場屠殺!
    是一座鋼鐵的磨盤,正在冷酷無情的,碾碎所有擋在它麵前的血肉與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