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林風在江戶的寢宮，今夜，也是他與和妃島津篤子的大婚之夜。
    宮女們早已退下，偌大的寢殿內，隻剩下林風和島津篤子二人。
    島津篤子已經卸下了那身繁複的九翟禕衣，換上了一身輕便的絲質寢衣。
    她安靜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垂著眼簾，雙手交疊放在膝前，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緒。
    白日裏廣場上的血腥屠殺，那一具具扭曲的屍體，還有那些被拖拽出去時發出的淒厲哀嚎，如同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在她腦海中反複上演。
    她努力維持著呼吸的平穩，但微微顫抖的指尖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是作為一個戰利品，被這個征服者粗暴地占有？還是會像那些刺客一樣，因為某個不經意的舉動，就被輕易地抹去？
    林風並沒有靠近她。他脫下了龍袍，隻穿著一身玄色的常服，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牆上掛著的一幅東瀛名家的山水畫。
    “畫得不錯，有幾分意境，可惜了，格局太小。”他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島津篤子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山川草木，皆有其形，亦有其神。東瀛之畫，多著眼於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的‘形’，卻往往忽略了山川連綿，江河入海的‘勢’。見木不見林，見溪不見海，終究是小家子氣。”
    林風轉過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審視一件器物。
    “你，也是一樣。”
    島津篤子心中一顫，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和不解。
    “你很聰明，也很有膽識。白日裏，在那種場麵下，還能站得住，沒有像你父親一樣癱軟在地，已經勝過東瀛九成九的男人。”
    林風緩緩踱步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但你的眼界，依舊被局限在了這小小的東瀛三島之上。你所想的，是如何在朕的棋盤上活下去，如何為你身後的島津家謀取一線生機。你的目標，是‘活’。”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而朕要的棋子，想的不能隻是‘活’，而是要‘贏’。為朕贏，也為你自己贏。”
    島津篤子怔怔地看著他，這個男人在洞房花燭夜，不談風月，不提恩愛，卻跟她講起了格局和輸贏。
    他眼中的世界，似乎與常人完全不同。
    “臣女……愚鈍。”她低下頭，輕聲說道。
    “不，你不愚鈍，你隻是缺少一個看見更大天地的機會。”
    林風在她麵前盤腿坐下，與她平視。這個舉動，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朕問你，今日之事，你以為朕是真的動怒，要拿那些蠢貨立威嗎？”
    島津篤子沉默了片刻，斟酌著詞句：“陛下雷霆之威，是為震懾宵小，穩固東瀛大局……”
    “錯。”林風打斷了她，“殺雞儆猴，那是屠夫的手段，不是帝王。朕殺他們，不是為了震懾誰，而是為了給另外一些人，騰出位置。”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一個蘿卜一個坑，舊的蘿卜爛了、不中用了，自然要拔掉，才能種下新的。
    朕已經下令，三月之後，在東瀛全境，仿照大夏製度，舉行第一屆‘新政科考’。
    不問出身，不問過往，隻要是有才幹、願意為新政效力之人，皆可參加。
    考試通過者，將取代那些被清洗掉的舊大名、舊武士，成為東瀛新的管理者。”
    島津篤子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瞬間明白了林風的用意！
    廢藩置縣，隻是打碎了舊的骨架。
    而這場血色婚禮上的清洗，則是清除了附著在骨架上的腐肉。現在，他要通過一場考試，為這片土地換上全新的血液和經絡！
    這一環扣一環的手段，狠辣、精準，又充滿了勃勃生機，讓她感到一陣從心底深處升起的寒意，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手筆！以天下為棋盤，以萬民為棋子，在鮮血與毀滅之上，建立新的秩序。
    “這個‘新政科考’，朕打算交給你來主持。”
    林風拋出了一個讓她無法置信的提議。
    “什……什麽？由臣女主持？”
    島大津篤子失聲驚呼，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陛下，臣女一介女流，且是東瀛之身，如何能擔此重任？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
    林風笑了，笑聲中帶著一絲輕蔑。
    “在這片土地上，朕的話，就是規矩。朕說你行，你就行。
    朕就是要讓所有東瀛人看看，在朕的治下，決定你地位的，不是你的性別，也不是你的出身，而是你的頭腦和忠誠。”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朕冊封你為‘和妃’，這個‘和’，不隻是讓你去調和、安撫。
    更是讓你，親手去締造一個全新的、和平的東瀛。朕要你成為一麵旗幟，一麵所有想在新秩序下出人頭地的東瀛人，都能看到的旗幟。
    你，就是他們未來的模樣。”
    島津篤子徹底呆住了。她原以為自己隻是一顆棋子，最多是一顆比較重要的棋子。
    卻沒想到，林風要將她打造成執掌一方棋局的……副手。
    這已經不是恩寵，而是赤裸裸的權柄。這其中蘊含的信任和考驗，讓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
    “怎麽，怕了？”林風的語氣帶著一絲挑釁。
    島津篤子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那裏沒有情欲，隻有江山、社稷、權謀和野心。
    她忽然明白了，對於這樣的男人，最好的回應不是順從，而是展現出與他野心相匹配的價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後，緩緩地俯下身，對著他行了一個最標準的大夏宮廷之禮，額頭觸地。
    “臣女，島津篤子，領旨。定不負陛下所托，為陛下締造一個，全新的東瀛。”
    她的聲音不再顫抖，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林風滿意地笑了起來。他扶起她，手指滑過她光潔的臉頰，這一次，他的動作裏終於帶上了一絲屬於男人對女人的溫度。
    “很好。從今夜起，你要學的，不僅僅是《資治通鑒》，更是帝王心術。”
    他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記住，棋盤之上，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朕把你放在這個位置上，東瀛之內，便無人再敢輕易動你。
    但你的敵人，也將不再是那些隻懂得揮刀的蠢貨了。”
    燭光搖曳，映照著兩人交疊的身影。
    這一夜，沒有纏綿悱惻，卻比任何一場翻雲覆覆雨的夜晚都更加驚心動魄。
    島津篤子知道，她的人生，已經徹底融入了一場名為“天下”的棋局之中。
    而殿外，蒙托正領著龍鱗衛，按照林風的密令，將一份份新鮮出爐的名單送交到黑田源齋手中。
    黑田源齋看著名單上那些曾經讓他仰視的名字，如今卻被朱筆畫上了奪命的紅圈，臉上露出了近乎病態的興奮笑容。
    江戶的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