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罪人與藥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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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疑周氏與呂氏是凶手,對餘幼嘉而言,就像是喝水一樣簡單。
    但餘老夫人顯然有些會錯了意思。
    她滿麵肅然的盯著餘幼嘉,已然渾濁老態的臉上,凝重而肅穆,竟是難得一見的高門主母氣場。
    餘幼嘉原本以為餘老夫人要說什麽她又懷疑餘家女眷之類的言語,卻沒有想到餘老夫人仔細盯了她半晌,卻隻說道:
    “嘉娘,如此......不好。”
    “老身並非怪你懷疑呂氏,也並非在你麵前將禍水引至周氏,而是想說——
    無論是周氏,呂氏,王氏,趙錢孫李......都萬不該疑罪從有。”
    “罪人先有罪,而被稱作罪人,若是無罪而罪,便是以己度人。”
    “餘家家訓,行端品正,嚴於律已,律己中,便有一條是,依孟老之說,信人心本善。”
    餘老夫人攥著拳,努力將佝僂的背挺直:
    “什麽‘賭一手’誰是罪人,誰是凶手......”
    “老身且憑一把年紀,托大問你一句,這是能賭的事情嗎?”
    “你聰明不假,能敏銳察覺到很多東西,可賭輸賭贏,於你又有何用?”
    “賭贏便能再高人一等嗎?那賭輸豈不是要讓一個人白擔惡名?”
    餘幼嘉少有這樣被聲聲質問的時候,哪怕在她見多識廣的前世,也未有人敢在她的麵前說三道四。
    可......
    這些話,落在餘幼嘉的耳朵裏,卻激不起半點怒火。
    原因無它,十分簡單。
    那便是有些好事,你不做,他不做,且不認同如此去做,卻不能落井下石,去取笑真正去做的人。
    雖然相處不多,但與餘家大部分女眷相處中的點滴,也能察覺出來,餘老夫人所說其實也有些道理,許多人都品行溫良,不然若是真的惡徒,隻怕當時在她持刀砍院的時候,隻怕便會衝上來同她拚個你死我活。
    一派凝重之中,餘幼嘉言語輕快:
    “老夫人忘了......至始至終,我也從未說過我聰明。”
    “人都有犯蠢的時候,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頤指氣使,我蠻橫獨斷,不是因為我覺得我有多聰明,而是因為蠢人太笨。”
    餘幼嘉掀起眼皮,同那道蒼老的目光對上:
    “我不信什麽人心本善,所以我一定要懷疑這兩個人,我一定要疑罪從有,疑罪從重,不單是這兩個,若是往後還有可疑之人,我也一定懷疑。”
    “若有一天我錯了,有人比我聰明,能壓我一頭,也可以如此待我。”
    “您許是不喜‘賭’字,捏著長輩的好心教誨來教導我,不過我也不是同你賭,而是我就要賭,同我自己賭,同天命賭,賭贏我暢快,賭輸我也不低頭。”
    “所以——不必教我,我不會聽。”
    不是餘幼嘉一貫煩躁虺虺的語調,卻令餘老夫人明顯一震。
    兩人明明近在咫尺,麵前卻好像在頃刻間彌散開一道天塹一般的鴻溝。
    餘老夫人的唇囁嚅幾下,終於還是失了力氣,好半晌,才開口努力調轉言語:
    “.......如此,也好。”
    “若還同餘家從前的女眷一樣,恐怕也沒個生路。”
    對,雖然這養在周氏膝下的丫頭心性極為剛愎,可......
    可也正是這樣的心性,才帶著這一家子如今有條不紊的安置了下來。
    若是她也同餘家那些哭哭啼啼的女眷一樣,哪裏還有活路呢?
    思及此處,餘老夫人勉強又打起了精神:
    “嘉娘,祖母還要同你說一件事情,剛剛黃氏來此.......”
    “祖母!嘉姐!童老大夫來了!”
    餘老夫人的聲音被一道嬌俏中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打斷,四娘虎頭虎腦的直直衝進了屋子:
    “嘉姐!你快去瞧瞧,二姐三姐已經將老大夫引進了屋子,大伯母似有醒來的跡象呢!”
    醒來了!?
    餘幼嘉一怔,掐住四娘軟乎乎的包子臉便往外走:
    “童老大夫施了針?”
    四娘被掐住臉上的圓肉,一時間有些茫然:
    “唔沒油,老噠服給大波木圍了一碗黑嗚嗚的鑰,大波木就醒rua!”
    rua!
    餘幼嘉心裏鬆快,一邊走,又一邊捏了捏,四娘被牽著走了一段路,終於反應過來有些不對,開始試圖反抗:
    “假借,泥威懾麽要簽著唔的念揍嚕?”
    嘉姐,你為什麽要牽著我的臉走路?)
    誰牽人走路牽臉?
    這對嗎?
    餘幼嘉假裝看不到四娘的疑惑:
    “快走吧,你臉上有東西,我給你遮遮。”
    四娘.....四娘信了!
    這對嗎?
    這肯定對!
    餘幼嘉又走了幾步,這才回頭喊道:
    “老夫人,記得事兒!”
    “您昨夜肯定沒有休息好,錢財總歸在我手裏,大夫人這頭便由我來料理罷,寬心!”
    兩人的觀念明顯是有差別的,隻是遠沒有到需要針鋒相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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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幼嘉對老好人總歸願意多一點耐心,而屋中的餘老夫人聽見這句話後,卻是愣住了。
    好半晌,看著空曠的屋內,這才緩緩靠在了陪伴多年的陪嫁婆子身上:
    “自抄家之後.....老身,當真越管越寬,越來越糊塗了呢。”
    兩位年歲相當的婆子一左一右的站著,近乎異口同聲的勸道:
    “老夫人,如今已不是陳年舊規能束縛家中小輩的時候了。”
    “往後如何,且看她們自己罷。”
    老夫人沉默許久。
    屋內,終究還是多了一道長長的歎息。
    ........
    餘幼嘉牽著四娘的小包子臉進了左廂房,一眼就瞧見今日又換了一身新衣裳的童老大夫,還有被二娘扶起,正在虛弱進藥的大夫人白氏。
    白氏麵容較之昨天略有些浮腫,不過僅看臉色,卻沒有昨日那般蒼白。
    此時被二娘扶起喝藥,一勺藥也能進個半勺,算是不錯。
    餘幼嘉收斂了神色,鬆開了四娘的臉,問候了一聲童老大夫:
    “童老大夫,您來了?”
    “大夫人的情況如何?”
    童老大夫歎息一聲:
    “用了好藥,果然醒了。”
    “往後,隻怕藥不能停。”
    白氏正在進藥,聞言一嗆,嘶啞的咳了幾聲後,當即緊閉雙眼,不肯再進藥,二娘眼圈都紅了:
    “娘親!性命攸關的時候,您怎就如此糊塗!”
    餘幼嘉揉了揉眉心,問道:
    “既然有用,用便是,無論需要多少銀錢,總得用的。”
    “您帶了多少藥?若是咱們銀錢不夠,可否能請老大夫先將藥留下,我們打個欠條給您,日後一定還上。”
    童老大夫的臉色沒有昨日輕鬆,但揮了揮手,神色仍然有幾分昨日老頑童般的神態:
    “不必打欠條,治病救人的事兒,要什麽欠條。”
    “我帶了三日的藥,這藥特殊,煎煮的時間要長些,進門便已經交給那個名為三娘的小娘子去煎煮,你也不必擔心。”
    餘幼嘉點頭,心頭不斷盤算著能先從手上的十八兩銀錢裏先勻多少當定錢,便又聽童老大夫說道:
    “不過,也別怪老朽多言。”
    “這位夫人病的著實太重,往後每三日我便要來回診一次,根據身體情況更改藥方.....”
    “這藥....其實委實是貴了一些,你們若一開始便不能承受,便早早告知於我,莫要吃到一半,讓我突然換平價耐煎的藥,臨場換藥或是斷藥,其實無異於...額...”
    童老大夫有些欲言又止,餘幼嘉倒是早早有了心理準備:
    “我們心裏肯定要用好的,隻是也請老大夫先說說一副藥多少錢,好讓咱們心中有個底。”
    白氏發僵的身體努力的轉向餘幼嘉與二娘,艱難而沉穩的搖著頭,二娘哭的梨花帶雨。
    此時,童老大夫狠了狠心,突然咬牙道:
    “這藥,一副要五十文!”
    餘幼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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