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茶香初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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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利貞步子有些許凝滯。
    餘幼嘉耐心的停下等他。
    他仍保持著捂唇的姿勢,可這回,好半晌過去,他才想起緩聲寬慰道:
    “......誰不想賺錢呢?”
    無非是多與少,誠與信的問題。
    表妹......
    太不一般了。
    若是從前知道表妹是這樣的性子,他怎會由李氏催一下,才動彈一下,管一下她的事情......
    不,好似也不能這樣說。
    從前......
    幾年之前,莫說是對這個表妹,他連對李氏,也是避之不及的。
    周利貞無言,心中越發苦澀,輕咳了幾聲想作掩飾,腳下卻一個不注意,踩到了一塊隱藏在枯葉中的碎石——
    “...表哥!”
    餘幼嘉扶穩險些狼狽倒地的表哥,剛想鬆一口氣,定睛一看,卻是臉色大變:
    “表哥!!?”
    一股微弱的血腥味從周利貞的唇畔而出。
    淺紅彌漫,顯然是血。
    莫不是內傷已經......
    餘幼嘉臉色頗為陰沉,下意識扶著人就近在一旁的枯樹下靠坐,又撚起袖口,替人擦了擦唇角:
    “......內傷那麽重,原先怎麽不說?”
    周利貞那張雋秀臉上的神色有一瞬的莫名,但也隻有一瞬,便順勢靠在了餘幼嘉的肩頭,捂緊唇輕咳:
    “我.....我沒事......”
    “天都快黑了,趕路要緊,我這身子,萬不敢拖累表妹的......”
    這天底下,怎麽總有人如此替人著想。
    想到家中幾個幹活不嫌苦不嫌累,總是寬以待人的姊妹,餘幼嘉心裏歎了口氣,終歸是沒有像前幾次一樣推開對方,反倒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會沒事兒的。”
    “你若走不動,咱們就先休息休息,我帶你去找最好的大夫。”
    活人總不能被事兒困死。
    既沒有被那幾個灰衣人一擊斃命,就總有逃生的機會。
    她近乎日夜不休的蹲守了好幾日,總不能讓表哥死在回家的路上吧?
    該帶他好好回去的。
    待她如親女的舅母,膝下就這麽一個孩子,表哥十二那年便為了支起家中營生而四處奔波,難得回來一次,還得想辦法貼補操心她......
    縱使不為了那些早已故去的好,哪怕是為了幾分不值錢的良心,也該須尾俱全的將帶他回去。
    餘幼嘉摟著自家表哥,指腹從他的臉一路劃到發尾,所過之處,留下一路紅痕,她心中歎息了一聲,聲音越發輕了一些:
    “童老大夫說小鬼要人三更死,他也能留人到五更。”
    她的視線裏,周利貞安安靜靜的靠在她的肩頭上,如鴉羽般的眼睫低垂著,輕顫著,好半晌,方才輕輕應了一聲。
    餘幼嘉沒有再開口,隻是又等了約摸半炷香的時間,山野小道上,方才響起了沙沙聲。
    原是小九滿頭大汗的扶著不知何時已經換下一身血衣的八叔匆匆而來。
    餘幼嘉打了個呼哨,兩人便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小九倒還好,隻是瞪圓了眼,而原先就有些力竭的八叔——
    好像突然間就有些快死了。
    都傷的很重啊......
    餘幼嘉心中明悟,朝兩人招了招手:
    “表哥受了內傷,有些走不動了,你們二人如何?可要在此地尋個地方休息,我現在進城去找大夫來此?”
    最好的情況,肯定是童老大夫能夠親自跑一趟。
    隻是此處離城門還有不短的距離,又是崎嶇小徑,車馬難達,童老大夫一把老骨頭,不知能否前來。
    “我沒事,隻要你放開上......”
    小九一把捂了八叔的嘴,急忙接話道:
    “表小姐,八叔的意思是他還能撐住。”
    “少東家的身體如何?”
    餘幼嘉側頭看了一眼,轉頭看向死死盯著她的二人:
    “吐血了。”
    “吐血了?”
    八叔真的快死了:
    “怎會如此!那個箱子可是——”
    小九又是一招捂嘴:
    “八叔,事已至此,你少說兩句話,等會兒你也吐血了。”
    餘幼嘉深表讚同,正欲開口,便聽自家表哥道:
    “我還能走.....將人扶著坐下休息一會兒罷,等會兒咱們就回城。”
    八叔與小九不敢違抗,尋了另外一處的枯樹坐下後,瞪圓了眼睛猛瞧這頭。
    餘幼嘉這回深表不讚同:
    “當真能走?”
    “雖童老大夫可能來不了,但找個尋常大夫過來應該還是可以的,你若實在難受......”
    周利貞又輕咳兩聲,如暖玉一般的臉上浮現幾絲愧疚:
    “天有雨勢,再不好讓表妹為我奔波的。”
    “況且,官道那頭還有屍體,童老大夫若不來,你又何處去尋不會告發咱們的大夫?”
    這話說的也對,況且又是一等一的善解人意。
    餘幼嘉想了想,也是應了:
    “那你休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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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夜間確實多雨,縱使我將大夫帶回來,隻怕咱們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診治,況且診箱裏麵能帶的藥草也不多。”
    周利貞乖巧應了,幾息之後,像是看到什麽東西似的,新奇道:
    “表妹的鞋子?”
    餘幼嘉瞥了一眼:
    “枯樹間多枯枝爛木,用布包上,便不會踩斷不該踩的東西,走路的聲音也能輕些。”
    剛剛就是憑著這個法子,她才無聲無息的繞到了那個灰袍人的背後,兩刀了結了對方......
    此法堪稱殺人越貨必備的小細節,隻是少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注。
    表哥雖嬌弱,可心還挺細。
    餘幼嘉心中琢磨著,又聽表哥說:
    “那手上這個......”
    餘幼嘉又瞥了一眼,答:
    “左手是二娘打的,右手是三娘打的,她們二人都心靈手巧,原本打的是絡子,但這幾日出門,林間多水汽,我便將絡子裏麵的藥草包拆掉了,隻用外麵的小絡網裹手,防止拿不穩刀。”
    “那衣角這個.......”
    餘幼嘉再度瞥了一眼:
    “......隻是布條。”
    “林間多蛇蟲鼠蟻,螞蟥螞蚱,袖口褲腳衣角都束起,就不會爬進去。”
    “那頭上......”
    餘幼嘉忍無可忍,一把收回自己的手,離總能發現新奇之物的表哥遠了點兒:
    “受傷了就好好休息,哪裏來那麽多問題。”
    從前,不,哪怕是前幾日,自家表哥也沒這麽多話啊!
    一受傷怎麽跟天性解放了似的?
    餘幼嘉困惑,餘幼嘉不解,餘幼嘉試圖思考.....餘幼嘉放棄思考。
    因為,雨,來了。
    餘幼嘉抹了一把滴在自己眼睫上的雨水,抬眼看了看壓城的黑雲,心中,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
    “走是肯定走不回城了,看看何處能過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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