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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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頂的雪,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雪花點染在每個人的頭頂,肩頭,壓彎每個人的肩背。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有對生的渴望。
    聽聞消息從城內趕出來不久的餘幼嘉,視線從那些眾多流民身上一一劃過,拿起火鉗夾了一塊木頭塞進灶籠之中,隨後又吩咐道:
    “五郎,你再喊一聲,問問有沒有人願意替咱們去撿枯枝木頭,給咱們帶回一抱大小的枯枝木頭,咱們給二十文錢。”
    五郎剛剛從桌上跳下來不久,聞言卻乖巧點了頭,又手腳並用爬上了桌:
    “咱們快沒柴火燒水了,還有人願意幫忙嗎?”
    “去撿樹枝或伐木,隻要雙臂抱攏那麽一抱大小,帶給咱們,咱們願用二十文錢收!”
    一抱柴火二十文,這換作沒有入冬之前,那可是十足十的好買賣。
    說不準聽聞的人還會嬉笑收柴火的人傻。
    但,現下可是寒冬。
    天上飄著雪,流民們餓了太久,早已沒了力氣,筋疲力竭走到此處,剛剛能喝口熱水緩和一下,正在兩股戰戰,一時間自然都有些猶豫。
    沒有人應答,五郎也沒等,從桌子上又爬了下來。
    他到底年輕,有些不忿,在餘幼嘉身旁嘀咕道:
    “嘉姐,這群流民可真是懶。”
    “剛剛掃雪那麽簡單的事情就願意幹,稍難一些的就不願意,真把咱們當傻子了不成?”
    “現下雖艱難,可喝了熱飲,肯定能有力氣撿些東西,隻要隨便撿一抱柴火,便能得個二十文,買幾個炊餅,填飽肚子再去城中尋個活計,那往後日子不久好過起來了嗎?”
    “可他們竟還在猶豫,剛剛,剛剛竟有人想搶掠咱們,還對著隔壁賣炊餅的武叔做出那,那樣的舉動......”
    五郎磕磕絆絆的說,但餘幼嘉卻是知道他想說什麽。
    剛剛她剛出城的時候,情況可遠遠沒有現在看上去那麽安定。
    一開始的熱飲也是收錢的,畢竟誰都不太願意做賠本的買賣。
    可流民來到城門口沒有錢,又見有人擺攤,賣炊餅賣熱飲,一時間就有些紅了眼。
    好幾個五大三粗的流民開始躍躍欲試的想要尋軟柿子下手,而碰巧今日出門擺攤的,又是二娘,四娘,與五郎這樣年輕小娘子與年幼少年。
    若不是餘幼嘉聽到流民湧進城時,趕出來的快,隻怕那幾個流民劫掠了錢財與吃食,還會動手......
    而隔壁的炊餅鋪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賣炊餅攤主被沒有銀錢的流民們圍著,有幾個麵黃肌瘦的婦人抓著他的手,就要往自己胸脯裏麵摸,把攤主漢子與他媳婦都氣的夠嗆,兩人想要掙脫,那懷孕的婦人還險些被推了個踉蹌......
    不好。
    不太好。
    一切都和餘幼嘉先前想的一樣,流竄的流民十分的不安定。
    餘幼嘉也是那時,才下定決心,準備做一輪善事。
    她將二娘與四娘打發到城內新買的鋪麵裏收拾衛生,便開始給流民送不要錢的熱飲。
    流民們有了些許力氣,便能做些事情,她現下又再提個不鹹不淡,但卻能令流民們有希望,能賺銀錢的‘買賣’。
    先是清理周邊的雪,一人給十文錢銀錢,等清理完雪,現在她又說要買柴火.......
    她令這群流民能夠拿到錢,能買得起吃食,她所作所為中的‘善’,肯定也會給這群流民們心裏種下一個種子,那便是若要留在此地,活下去,堂堂正正,體體麵麵的活下去——
    就絕不能‘劫掠’或是‘暴亂’。
    餘幼嘉在‘行善’,也是在‘逼迫’,逼迫這些人走一條正道.......
    她在思慮,而五郎則是憋著嘴,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又嘀咕道:
    “咱們好不容易賺些銀錢,今日不知道又得花掉多少......”
    “隔壁阿叔沒有降價,那群流民們拿了咱們雇他們的銀錢吃炊餅,喝著咱們不要錢的甜飲,卻喊賣炊餅的阿叔是好人,這裏的縣令是青天大老爺......”
    五郎年紀小,有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餘幼嘉側目看了他幾眼,終究還是沒有斥責,而是摸了摸正兀自難受的五郎發頂。
    餘幼嘉燒著鍋灶,輕聲道:
    “五郎,有些事比賺銀錢更重要一些.......畢竟若是流民暴亂,咱們誰都逃不了。”
    “況且,你覺得這裏這麽多人,看到咱們咬牙掏銀錢貼補的人多,還是看到炊餅鋪一直銀錢進賬的人多?”
    五郎撓頭:
    “應該是.....看到炊餅鋪子進賬的人多罷。”
    撓頭的手一頓,臉上突然有了一絲驚恐,他又壓低了些許聲音:
    “嘉姐,大夥兒這麽多人盯著隔壁阿叔一直賺錢,等人散場之後,該不會有人去劫掠他吧?!”
    餘幼嘉不置可否,隻道:
    “晚些你去提醒一下。”
    “而且,這問題你回答錯了。”
    五郎十分詫異,餘幼嘉繼續燒灶,火苗倒映在她的眼中,化為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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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多。”
    “現下雖誇讚咱們的不多,可他們第一個遇見的是我,往後,若是有不順之處,縣令別有惡行,想起我的人就會越發多起來,認識咱們的人自然也會越發多。”
    “一時的聲名易墮,但一輩子的名聲難得。”
    餘幼嘉眯了眯眼:
    “五郎讀過書,啟過蒙,對吧?”
    “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事成不必在我,但事成必定有我嗎?”
    事成不必在我......
    事成必定有我......
    這意思,不就是不爭最後一步的名聲,不顯山漏水,但卻將好處全部拿了的意思嗎?!
    五郎眼睛一寸寸睜大,好半晌,才重重應了一聲:
    “嘉姐......我懂了!”
    天真無邪的少年臉著實認真,餘幼嘉又拍了拍他的頭:
    “那就去倒水,這鍋水又滾沸了。”
    五郎隻覺自己整個腦子都清明了,手腳麻利的化糖倒水。
    餘幼嘉則是又往腳下抓了一把草木灰,接著灶台的遮掩,小心往自己本就‘麵目全非’的臉上細細塗抹。
    她已塗了三層,但她為人謹慎,總是過一頓時間就擔心草木灰被蹭掉,要添補一些。
    也好在如此,比起先前二娘與四娘在的時候,看她的人少了很多很多。
    餘幼嘉小心的弄完,站起身準備去給五郎幫忙,哪料到站起身,就被灶台外的人影嚇了一跳。
    那時一個敦厚的中年漢子,身旁跟著一個牽著他腰間糧袋的憔悴婦人,婦人懷裏像是還抱著一個嬰孩......
    可縱使是隔著一個鍋灶,餘幼嘉都能聞見一股從婦人懷中蔓延而出的臭味。
    餘幼嘉沉吟一息,問道:
    “怎麽了?”
    敦實的漢子被麵前突然冒出來的‘黑小娘子’嚇了一跳,搓了搓手,顯得分外緊張與不好意思:
    “叨擾,叨擾.....”
    “我叫王五,剛剛聽到這裏喊要收柴火,對嗎?”
    “我願意去的!但,但咱們餓的太厲害,沒什麽勁兒,能不能...能不能給咱們先支五文錢買個炊餅,咱們肚子裏有些東西,也好有力氣去帶柴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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