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千古萬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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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樣?
    怎麽會不一樣呢?
    分明該是一樣的。
    餘幼嘉分明就已經觀測到了一絲他的本性
    “我從前以為認識的是你,所以願意接受你的瑕疵。”
    餘幼嘉略略吸了半口氣,後知後覺,自己的唇間有些血腥氣。
    她想看一眼帳外的天色,可直到最後,那片天,仍被青紗遮掩,模糊不清。
    誰會相信一個連姓名都是今日才知道的人呢?
    或許,或許有人罷。
    可餘幼嘉夠理性,眼裏絕容不得沙子。
    餘幼嘉緩聲道
    “可是你從一開始就欺瞞於我。”
    不是真的,從頭到腳,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今日第一次,才認識這個人。
    又怎麽能和他成婚,更別提說什麽正夫妾室呢?
    餘幼嘉用力扯開他抱緊自己的手,一字一頓,穩聲問道
    “我隻問你一件事——
    為什麽不早說呢?”
    為什麽,明明有那麽多的機會在麵前,兩人見麵時,就能說,可他為什麽,總是沒有開口呢?
    寄奴的手被甩開,又一次,又一次。
    他,連同往昔的金屋與誓言,一同跌落,破碎於地。
    他垂首伏地,鬢發散亂,瞧不清麵容,卻可見狼狽的要命。
    寄奴似乎在恍惚,又恍惚在確定什麽,喃喃問道
    “所以,不會有什麽金屋了,對吧?”
    應當,也不會再有那些海誓山盟了
    對吧?
    餘幼嘉深吸一口氣
    “那是給‘周利貞’的。”
    寄奴怔愣了片刻,旋即,再次捂臉,顫抖著大笑起來
    “好,好好好,餘幼嘉,你可真專情!”
    “可你再記著周利貞,他也活不過來的”
    “你不是一直問我他的歸處嗎?”
    “他死了!他早早就死了!”
    “他分明是初次見我,卻在得知我是被皇帝追殺時,說什麽‘蒼生甚苦,上卿若活著,能比我救更多的人’,他穿著我的官服,被人砍死在了雪地裏”
    “這天底下,沒有人比他更蠢笨了,你再愛他,那團肉糜也早早被運回京城,成了權貴的餐食”
    寄奴一字一頓,言明所恨
    “你今日敢背棄允諾我的誓言,你一定會如誓言中那樣——”
    “我不怕。”
    餘幼嘉比他還要淡然
    “我記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我不怕。”
    “誓言隻在相愛時作數,你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對吧?”
    寄奴顫抖的大笑,終於,還是停了。
    他沒有辦法,他已經竭盡所能,卻仍然沒能挽回一個注定要負心的人。
    除卻,除卻那一個法子
    餘幼嘉深吸了一口氣,最後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選擇轉身離開。
    隻是,她剛剛走了兩步,甚至沒出青紗帳,卻又一次,聽到了身後之人的聲音。
    而這一次的聲音,比餘幼嘉睜眼至今,所聽過任何的言語加起來都要驚悚。
    那聲音說——
    “你不是餘幼嘉。”
    “我知道你是誰。”
    餘幼嘉猛地頓住步,可背後那道聲音,卻仍在繼續開口
    “我來此地十年,雖不常見你,可你從前,確沒有這番攪弄風雨,封城自立的本事。”
    “你不肯與周利貞生孩子,但不生孩子卻可以。”
    “你二度下重誓的那一晚,你說你記得前世”
    “所以,我知道你是誰。”
    若有似無的言語縈繞在餘幼嘉的後脊,餘幼嘉幾乎是呆立當場,細細密密,泛起一身寒意。
    那聲音的主人自後向前,輕之又輕的環住了她的腰身
    “你是,一隻附著在這副軀殼上的孤魂野鬼。”
    “你開過慧,死時的年紀比這副軀體要大一些,你還有些身份,料理過不少大事,所以處事不驚。”
    “有很多人愛過你,但你很薄情,永遠隻居上而下的看著別人討好你,再施舍一些憐憫之意”
    “不是前朝,前朝比本朝還要民風不化,不給女子生機,也不會是本朝,因為本朝有身份的女子,幾乎都在近幾十年才被昏聵的老皇帝冊封,甚至沒有死去”
    那聲音垂首,緩緩湊到餘幼嘉的耳邊,他的吐息仍然很輕
    “你不是從‘前’來的,你是從‘後’來的。”
    “所以,你才會熬精糖,你才會用葡萄釀酒。”
    “這些,從前可沒有過。”
    他抱她這回沒有抱的很緊,可言語之中,卻有一種隱隱的誌在必得之意。
    他仍然不肯放棄,為此,無論是什麽法子,都要為自己拚搏一次。
    正如,當年他逃出謝家之後,以身撞皇帝儀駕,以死給自己博取一條直通萬人之上的路。
    生,他就一定有辦法讓皇帝,讓那些朝臣,讓【人】聽他的話,他會是上卿。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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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輩子,也為自己爭奪過一次。
    不必再在那間腐爛發臭的下人房裏蹉跎一世,更不用麵對那些燒的火紅的針。
    “我知道你是誰”
    人前的寄奴,永遠在垂首,永遠恭敬,永遠以饒舌惑人。
    他輕聲攪動唇舌
    “你是阿蟬。”
    “你說你屬蟬,原先的名字裏,肯定有個【蟬】字。”
    “你瞧,你不是真的餘幼嘉,我也不是真的周利貞。”
    “我們都不是原先的人,卻碰巧撞在了一起,更合該是天生一對”
    “我不在意你是誰,也從未在意過,隻求你能原諒我這一次——”
    饒舌欲動,可餘幼嘉不許。
    她心甘情願發出一聲讚歎
    “難怪世人都說,饒舌厲害,‘謝上卿’厲害”
    此等才智,又會見微知著,揣度人心,如何不厲害?
    老皇帝錯過此人,當真無異於放虎歸山
    也難怪,周利貞會說,若此人活著,會比他自己活著更好。
    餘幼嘉輕闔了闔眼,輕聲道
    “隻是你,太過心急了,阿寄。”
    寄奴一愣,那雙如蛇瞳一樣的瞳孔微縮一瞬,來不及反應,卻已聽餘幼嘉說道
    “我剛剛,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
    “我讓你‘好自為之’,實則是讓你好好想想——
    原先周利貞能得到的東西,你緣何得不到呢?”
    寄奴大驚,下意識鬆開手去。
    餘幼嘉沒有回頭,說出的聲音,卻比寒冬之冰,更要冷上三分
    “原先那誓言是許給周利貞的,不假。”
    “可你怎麽知道,我知道了你的為人後,不會重新愛上你呢?”
    畢竟,她至始至終,都隻是在說‘你該早說的’。
    早說什麽呢?
    她在意的,分明不是他本是什麽樣的人。
    而是,他沒有用真話對她。
    可偏偏,饒舌,饒舌,從一開始,說的就隻是‘實話’,不是真話。
    這一瞬的恍恍,終於是令寄奴意識到了一件事——
    餘幼嘉這樣的人,是不會回頭的。
    但是,打個轉,碰見的是他,她說不定又會愛一個新的人。
    可是他,他剛剛,又犯了一次致命的錯。
    餘幼嘉邁步而動,這回,仍然沒有回頭。
    青紗帳飄動不休,她走出很遠,才聽聞身後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餘幼嘉眉目平常抬眼掃了一眼天色,方才後知後覺一件事——
    原來這個春日,早在今晨,便已經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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