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招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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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胡,莫慌。”
    張三鄭重道:
    “這兩位都是曾救過我性命,對我有大恩的恩公。若他們真有惡念,我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我這條命都是他們所救,哪怕要還給恩公,那也是應當的——”
    “不。”
    餘幼嘉出口,在絡腮胡漢子逐漸凝重的神色中打斷張三的言語:
    “不是應當的。”
    “我們姐弟二人當初救張叔是碰巧,說什麽救命之恩,其實也不過就是少許銀錢,還有一些吃食.......”
    眾道詫異的目光中,餘幼嘉氣定神閑道:
    “張叔是靠自己救的自己。”
    “如今你不僅自己還鄉晝錦,身旁還帶著一堆兄弟,若輕而易舉說出還性命之類的言語,就如這位阿叔所言,將性命托付給張叔,甘願隨你而來的兄弟們該當如何?”
    要麽流離,要麽......
    便隻能落草為寇。
    餘幼嘉絲毫不懷疑張三想要報恩的心,可張三的命,如今並非隻是他的命,而是身後那麽多兄弟的命,則自當有所不同。
    餘幼嘉說這些話,其實不但是為了提醒張三,更是說與張三身後那些兄弟們聽。
    果不其然,幾息之後,那絡腮胡彪形漢子原先陰鬱的神色消散不少,同矮自己一個多頭的餘幼嘉略一抱拳:
    “這位小娘子,原先也算雜家擅自揣度,想給你賠個不是。”
    “咱們各退一步,若將軍非要進城,而你又執意不讓其他兄弟進城......不妨這樣,由我點上幾個人隨將軍同往,如何?”
    張三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壓低聲音道:
    “老胡,說了不用一口一個將軍,咱們都是兄弟......”
    一年前,他還隻是個山裏獵戶!
    隻是因為用餘小娘子給的那些銀錢買了些米,進入起義軍後碰到了這群快要餓死的弟兄,將米熬成湯水分了分,又教了些往日裏在林間打獵時的本事,帶著大家夥兒攻占了幾座縣城......
    這些都是小事,哪裏和戲曲裏那些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能一樣嘞!
    絡腮胡漢子半步不肯後退,假裝自己沒聽見。
    餘幼嘉倒是因為絡腮胡漢子此舉,心中對張三帶回來的這群人不免又高看了一眼。
    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聽過‘報恩’二字,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如此做。
    他們如此關切張三,勢必也是重情義的人.....
    重情義好。
    很好。
    她就缺重情義的人!
    餘幼嘉露出一個見眉不見眼的笑容,稍稍提高些許聲量,道:
    “我覺得甚好。”
    “等你們出來,我再注意安排身後這些娘子軍們帶剩餘的兄弟們分批參觀崇安,如此一來,大家親眼所見,勢必心中更有底一些.......”
    張三到底同餘小娘子接觸過,聽到此話,心中隱約有所猜測。
    而絡腮胡以及近處的漢子們則是有些莫名,不明白為什麽分明是陪自家將軍回趟故鄉,還得被安排一一參觀各地......
    餘幼嘉拖長著尾音,視線一一掃過麵前的眾人,隨後好脾性的笑了笑,終在最後一句話中亮出了真實意圖:
    “你們若參觀完,願意留下,我一定給你的兄弟們厚待。”
    留下,厚待......
    這,這小娘子,居然是要‘招安’!
    城外馬匹的嘶鳴聲一時似乎更加躁動。
    一群分不清這位麵前小娘子到底是玩笑,還是瘋魔的漢子們站在午後的日頭下,額間的汗水泛起刺目的光。
    張三原先有些呆訥的神情逐漸鄭重沉著,他看了看身後那群一同從起義軍中離開,說好回崇安殺幹淨貪官汙吏後,便隨他一起找個地方落草為寇的兄弟。
    而後,張三才回頭,看著隻不過一年不見,卻好似發生許多許多事的餘小娘子,一字一頓問道:
    “餘小娘子,你說的一切可都是真的?”
    殺掉縣令,當上縣令,說要招安他們,可都是真的?
    餘幼嘉散去麵上的笑意,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神情並不鄭重,點頭的力度也不算大,可她眉眼清冷銳利,說出的話,做出的動作,就是平白多上三分迫人的氣勢。
    這份氣勢之下,千鋒辟易。
    張三枯站幾息,終是暫對離別後的事沒有多問,隻是轉身對絡腮胡漢子道:
    “老胡,你帶上痦子,麻臉,瘦猴,咱們五人一起進城。”
    “咱們先去看看這崇安到底發生了何事,也算是給後麵的兄弟探探路。”
    絡腮胡漢子這回倒是沒有多攔,合掌抱拳,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隨後便徑直大步朝著身後那群一個個伸長腦袋想要偷聽偷瞧些什麽的漢子走去,極快點了三人回返。
    餘幼嘉同五郎二人,帶著五名大漢往城門走。
    張三每一步都走的極緩,極慢,待將近城門,一直沉默不語的他才開口道:
    “城門上也都是婦人。”
    這不是問話,沒有疑惑。
    餘幼嘉便一邊走,一邊笑道:
    “原先那些娘子軍們出城時,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看清楚了。”
    絡腮胡漢子順著自家義兄的目光看去,大咧咧的說道:
    “出城那些婦人倒是看了個仔細,可誰能知道城上射出鳴鏑箭矢的人,竟然也是婦人。”
    餘幼嘉的腳步沒停,帶著他們一步步踏過血跡斑斑的城門,口中解釋道:
    “從前崇安的縣令昏聵無能,招收流民進城幹苦力,又不給流民吃食,指使流民反叛,官兵流民廝殺,血流成河,但凡有本事外逃的壯年男子通通外逃,我便一直隻能訓練一批‘娘子軍’用以護城......”
    “所幸,她們絲毫不輸旁人。”
    原先她之所以指使娘子軍們出城,除了有看守對壘之意,實則也有一部分的示弱試探之意。
    若是窮凶極惡的匪寇,看到原是娘子軍守城,指不定便要凶性大發,不管不顧衝殺進城。
    可這群人卻沒有,而且張三對他們的管製力似乎還很強.....
    這也是餘幼嘉願意一照麵便說出‘厚待’的原因。
    而不是並非簡單的憑借從前那些微不足道的救命之恩,挾恩圖報,覺得天底下的人都該欠自己什麽,張三也合該給自己賣命幹活......
    這不對,不好。
    她的官印官身本來就是‘竊取’而來。
    雖急迫於擁有自己的勢力,可也並不能不經思考,便做出覆水難收之事。
    這天下早已告訴她一個道理,有本事的英雄比她所想要多得多......
    餘幼嘉腦子中思緒翻飛,一群人不過是剛剛走過城門,張三便突兀道:
    “那些田野間插著的木頭......是墳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