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恩保持沉默，給了明峻足夠的時間去理清思緒和情緒。
    接著，他把手輕輕放在少年的肩上，朝他點了點頭，眼神堅定。
    “我想，這一切是從我爸爸回美國開始的。”明峻終於開口，“然後，你也離開了。我知道你因為參加《未來之星》而很忙，我們也很難再見麵。但我就是覺得，我們以後見麵的機會，會比以前更少。”
    “後來，我開始感覺……不一樣了。”他歎了口氣，“以前我喜歡獨處，能打遊戲，寫寫文章，那些都讓我很滿足。但突然有一天，我對這一切都提不起興趣了。”
    “房間裏的寂靜變得特別刺耳，我甚至開始害怕待在裏麵。”他說到這，聲音微微哽咽。
    祝恩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喉嚨深處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
    “以前我喜歡的事，現在都像是苦差事，”明峻繼續說，“我覺得我沒人可以傾訴。我知道我應該和奶奶談談，我敢打賭她一定能理解……可她一直都很體諒我，我不想再讓她擔心。”
    “我隻是太孤單了……又太難過。我真的試過努力抗爭，真的試過。可誰會主動選擇悲傷？”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一滴淚悄然滑落。
    祝恩伸出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水，默默地鼓勵他繼續。
    “但情況越來越糟。”明峻垂下眼眸，“有一次學校安排話劇演出，我沒拿到主角……因為我真的不是個好演員。”他苦笑了聲，語氣裏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委屈。
    “我演的是旁邊的一隻動物，隻有一句台詞。那是我少數幾次因為交了些朋友而感到興奮的時刻。可後來他們說要帶父母來，我就知道——沒人會為我來。”
    他笑著補充：“我還是告訴了我爸媽，可他們跟以前一樣，說不會為了一場小小的話劇專程飛回來。”
    “你為什麽不告訴奶奶？”祝恩問，“或者告訴我？”
    “奶奶身體不太好。”明峻說，“而你……你也不會來啊，那時候你正忙著宣傳。”
    祝恩抿了抿唇，一陣鈍痛在心裏蔓延。
    他知道，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會毫不猶豫放下所有行程，隻為看明峻那一句台詞。
    “沒關係。”明峻搖頭，“我也沒太難過，我習慣了。小時候就一直是這樣。”
    他微笑著。
    祝恩卻搖頭，他知道——沒人該去習慣孤獨。
    “之後的事就更糟了。”明峻低聲說，“在學校我一直沒什麽真正的朋友，大家都覺得我‘太聰明’。我不是在吹牛，”他趕緊補充，“但我能感覺到同學們都在防備我。”
    “所以我隻好安靜地活著，盡量別惹事。但他們總能找到折磨我的方法。”
    “金杜裏？”祝恩問。
    明峻點頭。
    “我想也是我的錯。過去幾個月我一直壓力很大。沒人想和我或者他們組隊，最後我隻能和金杜裏他們分在一組。可他們什麽都不做，所以我就隻寫了自己的名字。”
    “你沒錯。”祝恩毫不猶豫地插話。
    明峻輕輕笑了。
    “我試過溝通，也提前提醒過他們，但他們從來不聽。回頭看，也許我不該那樣做。”他歎了口氣。
    “你做得很對。”祝恩堅定地說。
    “真的對嗎？”明峻抬頭看他，“因為從那以後，我就成了他們的出氣筒。他們拿我沒有父母說事，叫我‘奶奶的男孩’。我努力裝作不在意，可那些話太狠了。”
    “我開始變得暴躁，情緒不穩定。最糟的是……我竟然開始覺得他們說得對。”他低聲道。
    “他們說了什麽？”祝恩問。
    “說我沒用，隻會在學校表現好，好像這樣爸媽就能看到我。可他們永遠不會真正注意到。”
    “說每個人都會離開我。”明峻垂下眼，淚水不受控地滾落，滴在膝蓋上，“就像我爸媽離開我一樣。”
    “……奶奶年紀也大了，她總有一天會離開我。”
    “……你也會實現夢想，到時候你也會離開我。”
    “我一直告訴自己，這就是人生。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戰鬥，來來去去，總會失去一些人，我也不例外。”明峻哽咽了，“可我忍不住想問——為什麽是我？為什麽老是我？”
    “後來我想，也許……也許是我的問題。是不是我哪裏不對勁，所以所有人最後都會離開？”
    祝恩再也忍不住了。
    盡管肩膀仍然疼痛，他還是伸手把明峻抱進懷裏，讓他在自己懷裏盡情哭泣。
    他深吸一口氣，把下巴輕輕抵在少年的發頂。
    “對不起。”祝恩低聲說，“我真的很對不起。”
    明峻一邊哭，祝恩一邊抱著他。
    兩個人靜靜地坐著，整個白色病房裏，隻剩下少年的抽泣聲。
    “我真的沒做錯什麽嗎？”明峻哽咽，“可我還是覺得是我不好，我不該感到這麽孤單。”
    “不是你的錯。”祝恩立刻打斷，“這不是你的錯。”他重複了一遍。
    “生活不公平，我們總容易把痛苦怪在自己頭上，好像是自己造成的。但我想讓你知道——並不是這樣。很多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是世界丟給我們這些難題。”
    “人們常說，困難是為了讓我們變強，那都是屁話。”祝恩語氣平靜，“有些人確實從苦難中成長了，但也有很多人，就此被壓垮。”
    “我本該做更多，陪在你身邊，讓你不那麽孤單，我真的很抱歉。”
    “可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明峻低聲說。
    “是啊，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做得更好。所以，從現在開始，答應我，別一個人扛著。你不需要獨自麵對這一切。對我來說，你不是負擔。你也曾在我最黑暗的時候陪著我，現在我想把那份溫暖還給你。”
    話音剛落，明峻哭得更厲害了。
    他伸出手，緊緊摟住祝恩的肩，回抱了他。
    “就算我不在你身邊，我也永遠支持你。”祝恩真誠地說，“你明白了嗎，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