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恩明白，言吉這個角色的設定是順從聽話的。
    但在他看來，盲目的服從並非與生俱來，而是後天被迫習得的。
    那些對他人言聽計從的人，要麽是因為害怕失去更重要的東西，要麽是因為別無選擇——畢竟，他們身邊唯一願意接納自己的人，隻有這些。
    而祝恩想在這一幕中表現的，正是後一種。
    在成為影族信使之前，言吉也曾是個普通少年——懷揣著和別人一樣的夢想，也會為了守住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固執到底。
    言吉雙臂抱胸，將桌上的包抓過來，放在身旁。
    “我不去。”他的語氣堅定，甚至讓對戲的女演員都愣了一下。
    “你說什麽？”她眯起眼，不可置信地盯著兒子。
    “我說了——我不去。不管你說什麽，我都要留下來。”
    “在這裏，你連學校都上不了。”母親歎息著揉了揉鼻梁。
    “我不在乎舒適。”言吉低聲道，聲音微顫卻帶著決心，“我不在乎房子小，不在乎要服侍別人，也不在乎清理豬圈或承受少爺們的嘲笑。這些都無所謂……”
    “……隻要能和你在一起。”
    他走近母親，握住她的手。
    母親微微後退，眼神依舊冰冷。
    “言吉，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言吉搖頭，淚光在眼底閃動。
    一旁觀看的人已經移不開視線。
    “不，母親。”他一字一句地說，聲音隨著每句話而更有力，“如果要離開你，那再好的生活我也不要。我不要一個不能陪在你身邊的未來，不要一個不能照顧你的日子。”
    “我隻需要你，媽媽。”一滴淚終於滑落。
    為什麽，向父母表達自己的需求，會這麽難？
    “我隻想待在你身邊。”他低聲呢喃。
    飾演母親的女演員被祝恩的表演帶動，差點忘了自己是在演戲——那眼神仿佛真的是親生兒子在懇求她留下。
    她能感受到言吉對母親那份濃烈的愛，甚至有了想要妥協的衝動。
    但她很清楚，嘉明導演的指令是不留任何溫情——要冷到極致。
    “這裏……不是你的歸宿。”她吞下喉間的哽咽。
    然而，即便麵對持續的冷漠，言吉依舊帶著一絲急切。
    “我可以留下，”他眼神明亮，“我不會成為負擔，我保證。”
    就在這時，母親的眼神忽然鋒利起來，讓言吉下意識退後一步。
    “你不明白，言吉——”她聲音沙啞而激動，
    “我不想要你。”
    這句話落下，片場瞬間死寂。
    祝恩的眼睛驟然睜大——這是連他都沒料到的台詞。
    但這反而比他預期的更好——這是來自他心中最重要之人的，最徹底的拒絕。
    “我從來沒想過過這樣的生活，”她繼續說道，
    “我沒選擇要個兒子，更沒選擇被困在這個地方。”
    “要不是你，我早就自由了！我本該隨心所欲，追逐夢想！可是現在，我被困在這裏，被從未想要的責任壓得喘不過氣！”她的聲線中已無寒意，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怒火。
    喬娜捂住嘴發出輕呼，淚意已湧上眼眶。
    她原本隻是想看看祝恩的演技有沒有提升，沒想到短短一幕，便讓她完全代入其中。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偶像演員”，而是真正的演員——能與專業影帝同台競爭的演員。
    言吉踉蹌後退，母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利刃，將他的心切成無數碎片。
    縱然他不擅哭泣，此刻淚水卻不受控製地滑落。
    嘉明導演屏息等待祝恩的下一句台詞。
    “可……我也沒選擇過這樣的生活。”他的聲音幾近耳語，
    “我沒選擇出生，也沒選擇成為你的負擔。”
    他頓了頓，讓這句話的分量沉入空氣中。
    “但我選擇了留下。”他的聲音脆弱而堅定，
    “這不就是生活的美麗之處嗎？”
    “在困難麵前，仍選擇留下來；哪怕快樂轉瞬即逝，也能蓋過無盡的悲傷。”
    喬娜緩緩吐出一口氣——這同樣出乎她意料，卻無比契合情境。
    “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的人生，”他苦笑著低下頭，
    “……或許你覺得羞恥吧。”
    然後他抬起頭，眼中傾瀉出嘉明導演最渴求的情緒。
    “就是這個。”導演低聲喃喃。
    那雙能用一個眼神講述故事的眼睛，讓人移不開目光。
    ——『使用共情藥劑』。
    祝恩心中默念，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殺手鐧。
    [共情藥劑已使用]
    他並不確定這場戲能否進入最終剪輯，但他要傾盡所有。
    眼神的層次驟然加深，他看起來比之前更令人憐惜。
    “所以……請你對我好一點吧……”
    “……因為，這也是我的第一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