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棺內霜紋銀針嗡鳴的刹那，往生河的水麵忽然凝成琉璃。言兮伸手去接墜落的龍鱗，指尖卻穿透了淩淵虛化的身影——他破碎的龍角正化作流沙，每一粒砂礫都映著蜃樓幻影。
    "抓緊我！"
    淩淵的龍尾卷住她腰肢疾退，河岸卻在後退中扭曲成雪廬梅林的輪廓。言兮的鎏金血滴在琉璃水麵，漾開的漣漪裏竟浮出寒霖執傘而立的身影，霜色傘麵上積著他們初遇那日的雪。
    "小心幻象……"淩淵的警告被梅香截斷。
    傘骨突然迸裂，寒霖的虛影碎成千萬片冰晶。每片冰晶都映著不同的畫麵——淩淵剜鱗時濺在她眼角的血、寒霖抽骨時墜入棺中的笑，最後一片竟映著緋夭的赤瞳："歡迎來到……因果蜃樓。"
    弑神槍橫掃幻影，擊碎的冰晶卻化作青藤纏上槍杆。言兮的腕骨被藤蔓勒出鎏金血痕，血珠墜地時竟生根發芽，頃刻間長成參天古樹。樹冠垂下無數金蟬絲，每根絲線末端都係著枚青銅鈴鐺，鈴芯鎖著淩淵支離破碎的龍吟。
    "師妹還是這般心急。"
    寒霖的聲音自樹梢傳來。言兮抬頭看見他倒懸於枝頭，霜色衣擺浸著血，掌心托著朵將謝的並蒂蓮："當年你問我蜃樓幻境如何破……"他忽然捏碎蓮花，左瓣龍血濺入她瞳孔，"需得先認清，何為真，何為虛。"
    視線被血色吞沒的刹那，淩淵的龍爪扣住她肩膀。真實的溫度與血腥氣撲麵而來："別看他的眼睛！那朵蓮花裏……"
    "藏著你的逆鱗。"寒霖的殘影貼著她耳畔低語，"你猜他為何寧肯碎魂……也不讓你碰這枚鱗片？"
    鎏樓幻境開始坍塌。言兮的左手被淩淵拽著後退，右手卻被寒霖的虛影扯向前方，撕裂般的疼痛中，她看見兩個截然不同的真相在眼前交織——
    左側幻象裏，淩淵渾身浴血跪在雪廬前，逆鱗被煉成匕首刺入寒霖心口："她必須活著……哪怕要我永世為魔！"
    右側幻象中，寒霖抽出的脊椎骨化作鎖鏈，將淩淵的龍魂釘在往生河底："情字害人……不如我替她斷個幹淨。"
    "都是假的！"淩淵的龍角迸出金光，卻在觸及蜃樓結界時化作黑霧。寒霖的虛影趁機扣住言兮命門，染血的指尖點上她眉心："真假重要麽？你腕間金蟬絲……"他扯開她衣袖，露出纏繞著龍紋與霜魄的絲線，"早將我們三人綁死了。"
    緋夭的笑聲自地底滲出。蜃樓地麵突然裂開深淵，九百具青銅棺在岩漿中浮沉，棺蓋內壁的狐尾圖騰正滲出猩紅液體："選啊小丫頭——"妖狐的殘魂凝成實體，赤瞳映出兩個淩淵的身影，"左邊是為你墮魔的神王，右邊是為你碎魂的師兄……"
    鎏金血凝成的箭矢破空而至，卻在觸及妖狐時被蜃樓吞噬。淩淵的龍尾纏住言兮腰肢騰空，逆鱗碎片割破結界："這幻境在吸食我們的執念……必須……"
    "必須有人先斬執念。"寒霖的真身自岩漿中走出，霜色長衫被灼出焦痕，"比如……"他徒手握住言兮的弑神槍刺入自己心口，"讓你再殺我一次。"
    血濺上蜃樓穹頂的刹那，幻境開始坍縮。言兮的瞳孔映出恐怖景象——寒霖的心口沒有鮮血，隻有三百根金蟬絲正在抽離，每根絲線都係著一片淩淵的龍鱗！
    "明白了？"寒霖在消散中輕笑，"所謂蜃樓……不過是我們三人糾葛的具象……"他的殘魂化作霜氣裹住淩淵的龍角，"你每對他動一次情，困住他的鎖鏈就緊一分……"
    緋夭的赤瞳在岩漿中狂笑："精彩！原來最毒的蠱……"
    "是你自己。"淩淵突然拽著言兮墜入深淵。熾熱岩漿在觸及龍鱗時凍結，露出蜃樓真正的核心——枚嵌著雪蓮花蕊的青銅鏡，鏡麵正映出言兮輪回百世的情劫。
    鏡中突然伸出霜色手掌。寒霖的殘魂半融在鏡子裏，指尖凝著枚冰針："當年你替我束發用的玉簪……"冰針刺入她太陽穴，"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記憶如毒藤破顱而出。言兮看見三百年前的雪夜，自己將玉簪刺入寒霖枕骨大穴："這樣就能保你靈台清明？"
    "不。"他咳著血握住她的手，"是讓你永遠記得……"霜氣順著簪子爬進她經脈，"我靈台最後一絲清明為你而留。"
    蜃樓鏡轟然炸裂。淩淵的龍魂在鏡片紛飛中化形，逆鱗拚成的鎧甲卻爬滿裂痕："走！幻境要塌了……"
    "走不了。"言兮的鎏金血凝成鎖鏈捆住兩人手腕，"你心口的墮神印……"她扯開他衣襟，看見黑氣正順著金蟬絲往自己血脈蔓延，"是時候清算了。"
    緋夭的殘魂在鏡片中尖嘯："你竟敢……"
    "借你的蜃樓煉心。"言兮的弑神槍貫穿自己心口，鎏金血與淩淵的龍血交融成陣，"多謝款待——"
    幻境崩塌成萬千流光。兩人墜回往生河畔時，寒霖的殘魂正倚著梅樹斟酒，霜色酒杯裏浮著半枚帶血的龍鱗："比預計的慢了三刻……"他抬手將酒潑向虛空，酒液凝成新的蜃樓幻影，"下局要快些。"
    淩淵的龍尾掃碎幻影，逆鱗卻突然抵住寒霖咽喉："你早知道蜃樓連著我的神格？"
    "不然呢？"寒霖笑著飲盡最後一滴殘酒，"她每解開一層幻境……"霜氣凝成的酒杯化作金蟬絲纏上言兮指尖，"你身上就少一道枷鎖。"
    梅林深處傳來青銅棺蓋合攏的悶響。言兮的鎏金血滲入地脈，在蜃樓消散處生出一麵冰鏡，鏡中緋夭的赤瞳正滲出血淚："你們以為破的是幻境？不過是我三千棋局的第一步……"
    淩淵的龍吟震碎冰鏡。寒霖的殘魂在鏡片紛飛中消散，最後一片卻映著往生河底的異動——無數赤瞳正在淤泥深處睜開，每隻眼睛都生著狐尾形狀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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