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底的赤瞳睜開時，梅林簌簌落了一夜雪。言兮跪坐在青玉琴台前，指尖撫過焦尾琴的第七根弦——那是寒霖抽骨時，用最後半截脊椎熔鑄的冰弦。琴身還凝著霜花，輕輕一碰便簌簌地落，像極了他消散那日肩頭抖落的雪。
    "真要焚了它？"
    淩淵的龍尾掃開積霜，逆鱗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他伸手按住琴弦，未愈的傷口滲出金血，順著冰弦淌成一道卦紋："這琴裏鎖著他三魂七魄的餘溫，你舍得？"
    言兮的睫毛在風雪中顫了顫。她撥開琴匣底層的鶴羽，露出半枚嵌著雪蓮的青銅鈴："當年他抽骨鑄琴時說……若遇死局，焚琴為燼，煮鶴為引。"鎏金血順著指尖滴在鶴羽上，羽毛突然燃起冰焰，"隻是沒想到，這"鶴"竟是我的命魂。"
    河心突然炸開血浪。九百具青銅棺破水而出，棺蓋上赤瞳圖騰流出血淚。緋夭的嗤笑混著浪濤拍岸："好個癡情種！他連煮鶴焚琴的退路都給你備下了……"妖狐殘魂凝在最高的棺槨上，狐尾卷著寒霖的霜魄殘片，"可惜這鶴，早被我染了顏色。"
    淩淵的龍爪瞬間扣住琴身。琴弦迸出淒厲錚鳴，冰弦映出恐怖畫麵——每根弦裏都纏著縷黑氣，正順著言兮的血脈往心口爬。
    "什麽時候……"
    "從你第一次撥弦開始。"緋夭的赤瞳彎成月牙，"他替你擋了九十九次心魔，這次該你自己嚐嚐滋味了。"
    鎏金血凝成的刀刃懸在琴弦上方。言兮望著弦上浮動的寒霖虛影，他正在撫她最愛的《雪梅謠》，霜色廣袖掃過琴麵時，總會有幾瓣梅落在她發間。
    "動手！"淩淵的龍尾纏住她手腕往琴弦壓，"他的殘魂早就……"
    "早就被魔氣浸透了？"寒霖的虛影突然開口，指尖按住她顫抖的手背，"師妹當年教我撫琴時，可比現在果決。"冰弦割破他虛化的指尖，滲出的是言兮的血，"你說琴心即殺心，如今……"
    琴弦應聲而斷。淩淵的逆鱗突然暴長，卻在觸及言兮脖頸時生生偏開——斷弦纏住了他的龍角，弦上黑氣正順著鱗片縫隙往裏鑽。
    "真是感人。"緋夭的狐尾卷起滔天血浪，"一個寧肯被魔氣侵蝕也不傷你，一個明知是陷阱還要撫琴……"棺槨在浪尖排成往生陣，"不如我幫你們選——用這丫頭的命魂煮鶴，還是拿龍王的逆鱗焚琴？"
    寒霖的虛影在琴麵碎成霜花。言兮突然輕笑出聲，染血的指尖勾住最後三根琴弦："師兄當年設局時，可有算到這一著？"琴音陡然轉急，鎏金血順著冰弦燃成火鳳，"他教過我……"
    火鳳長鳴著撲向棺群。淩淵的龍吟與琴音共鳴，逆鱗化作萬千金針釘住緋夭的殘魂："焚琴煮鶴，從來不是二選一！"
    琴身燃起冰焰的刹那，往生河底衝出一隻白鶴。鶴唳聲撕開夜幕，羽翼掃落星河，寒霖的殘魂竟凝在鶴瞳之中："師妹的命魂，可不是給你這狐狸糟蹋的。"白鶴突然俯衝而下，利爪撕開言兮心口，銜出半枚裹著魔氣的魂珠。
    "你瘋了？！"緋夭的殘魂在鎖鏈中掙紮，"那是她的……"
    "是她輪回百世積攢的惡魄。"寒霖的聲音自鶴唳中傳來，"正好用來喂你的赤瞳。"
    淩淵的龍爪捏碎最後三根琴弦。焚琴的冰焰裹住白鶴，將魂珠煉成熾白光球。言兮的白發在氣浪中狂舞，弑神槍尖挑著光球刺入往生河心："祭亡魂，破死局——"
    河水沸騰如熔金。九百棺槨在光華中汽化，緋夭的尖嘯混著寒霖最後的歎息消散在風裏。淩淵的龍尾卷住言兮墜落的身軀，逆鱗卻在觸及她心口時寸寸成灰："你竟把命魂分了一半給鶴……"
    "這樣……才算真正的煮鶴啊……"她咳著血沫笑，指尖拂過龍角上霜花烙下的弦痕，"當年他教我撫琴時說……"
    "說什麽？"
    "說鶴唳九霄時……"她望著漸亮的晨曦，"便是梅開之日……"
    雪忽然停了。焚琴的餘燼中綻出紅梅，每朵花蕊都含著粒冰晶。淩淵的龍爪接住墜落的冰晶，看見裏麵封著寒霖撫琴的殘影："他連這個都算計到了……"
    往生河歸於平靜時，最後一縷琴音還在梅林縈繞。言兮枕著淩淵的斷角昏睡，腕間金蟬絲纏著半片鶴羽。河底淤泥深處，未被煉化的赤瞳正隨著暗流漂向更幽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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