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纏裹的合巹酒還未啟封，往生河的水突然結出冰綃。言兮倚著梅樹醒來，腕間金鈴纏著淩淵的半片逆鱗，鱗緣凝著霜，像極了寒霖消散前最後一眼的眸光。她伸手去觸樹梢的晨露，指尖卻穿透了虛影——整片梅林正在褪色，花瓣落地成灰的刹那，地底傳來玄冰碎裂的錚鳴。
    "小心！"
    淩淵的殘魂自逆鱗中衝出，龍尾卷著她急退。方才倚靠的梅樹轟然炸裂，飛濺的冰碴裏浮出一具玄冰棺槨，棺蓋通透如鏡，映出的卻不是她的倒影——棺中躺著少年模樣的寒霖，霜色睫毛凝著冰珠，心口插著柄鎏金匕首，正是她輪回百世用來殺他的那柄。
    緋夭的赤瞳在冰棺表麵流轉："這份賀禮可還稱心？"狐尾掃過棺槨邊緣，帶起陣陣刺骨陰風，"他抽骨煉器時便備好了這副棺材，連心脈處的傷口……"冰棺突然豎立，寒霖的心口汩汩湧出鎏金血，"都是照著你最趁手的角度雕的。"
    弑神槍刺中冰棺的刹那，言兮的虎口被震裂。鎏金血順著棺麵紋路蜿蜒，竟勾勒出往生河的全貌——三百裏河道皆是寒霖的經脈所化，每處轉折都埋著根鎮魂釘。
    "你以為他為何能一次次複生？"淩淵的龍爪扣住棺蓋，逆鱗在冰麵上刮出火星，"玄冰棺鎖著時空裂隙，他每死一次，神魂就……"
    "就碎一片填入河道。"緋夭的狐尾纏上言兮腰肢，赤瞳貼著她耳垂低語，"多深情啊，把自己煉成往生河的基石，隻為保你輪回不滅。"
    冰棺中的寒霖突然睜眼。霜色瞳孔倒映著言兮慘白的臉，他染血的指尖輕叩棺蓋，鎏金血在冰麵暈開古老契文——正是當年言兮親手刻在懷表內的同命咒。
    "師兄……"她掌心貼上冰棺，卻被契文灼出焦痕。
    "別碰！"淩淵的龍尾掃開她，逆鱗卻粘在棺麵剝落，"玄冰棺在吸食你的生機，他心口那把匕首……"龍爪握住刀柄的刹那，寒霖的虛影自棺中浮出，霜氣凝成的手攥住淩淵腕骨："現在拔刀，往生河會崩塌。"
    緋夭的笑聲震落簷角冰錐。狐尾卷起滔天雪浪，浪尖托著九百具青銅棺槨："何止河道？你們埋了三千年的棋局，今日該見見真章了！"棺蓋齊開的轟鳴中，每具棺內都升起枚赤瞳，瞳仁裏映著言兮輪回弑親的畫麵。
    寒霖的虛影突然凝實。他徒手捏碎撲來的赤瞳，霜色廣袖掃過言兮靈台："閉眼！別被魔障所惑……"
    "遲了。"她瞳孔已染上赤色，弑神槍尖抵住他咽喉，"你總說我莽撞，卻連棺材都要替我備好。"鎏金血順著槍杆倒流，滲入冰棺紋路，"這同命契文缺了最關鍵的一筆……"槍尖突然刺穿自己心口，"我補上可好？"
    冰棺應聲炸裂。寒霖的真身自碎冰中墜落，心口匕首化作金粉飄散。淩淵的龍魂裹著雪浪衝來，卻在觸及寒霖的刹那被玄冰凍結——往生河道寸寸龜裂，三百鎮魂釘齊齊崩出，每根釘尾都墜著寒霖的殘魂。
    "你竟用玄冰棺逆轉同命契……"緋夭的赤瞳在暴雪中扭曲，"寧願魂飛魄散也要……"
    "也要替她斬了這宿命。"寒霖的霜魄纏住言兮染血的手，引著她撫上自己逐漸透明的臉，"當年你說玄冰棺像口水晶棺材不吉利……我便想著，若有一天用得上……"他咳出冰碴，碎屑凝成她鬢角霜花，"定要凝住你掀棺時的模樣。"
    淩淵的龍吟混著冰裂聲傳來："蠢貨！逆轉同命契需要……"
    "需要弑愛之人親手剜心。"言兮突然握住寒霖的手按進自己胸膛，掏出的鎏金心髒跳動著冰藍焰火，"師兄教過的——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心髒墜入冰棺殘片的刹那，往生河道開始重組，"你以為棺中真是你的屍身？"
    緋夭的尖叫被雪崩吞沒。九百青銅棺槨化作雪水滲入地脈，寒霖消散的身軀重新凝實，隻是心口空蕩蕩漏著風。淩淵的逆鱗拚成鎖鏈纏住他手腕，龍尾將言兮卷到身前："你何時將半顆心煉成了冰魄？"
    "雪廬合籍那夜。"她撫過寒霖心口的空洞，那裏正滋生著紅梅根係，"他替我擋了道天雷，心脈盡碎……我便把懷表裏的半縷魂息塞了進去。"梅根突然暴長，穿透緋夭最後的赤瞳，"玄冰棺凝的不是容顏……"
    寒霖的指尖點上她淚痣，霜氣凝成麵冰鏡："凝的是你當年掀開蓋頭時，眼角這道疤。"鏡中映出大婚場景——她執槍挑開喜帕時，槍風在他頸側劃出的血痕，正是如今心口梅根的走向。
    緋夭的殘魂在梅香中潰散："你們竟用我的赤瞳養心……"
    "養的是相思。"淩淵的龍尾掃平雪原，逆鱗拚成的新棺槨刻滿合歡紋，"下次大婚，記得送份像樣的賀禮。"
    往生河重歸平靜時，玄冰棺的殘片凝成支梅簪。言兮綰起白發，看兩縷殘魂在河道對弈，寒霖落子時總帶著霜氣，淩淵的龍尾掃亂棋局又偷偷重擺。地底傳來新冰凝結的輕響，最後一塊玄冰深處，緋夭的赤瞳正化作梅蕊一點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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