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笛聲穿透南疆潮濕的霧氣，言兮腕間木鐲突然發燙。阿箬手中陶罐"哢"地裂開道細紋，浸泡在血水中的柳根人臉發出嬰啼般的嗚咽，驚得林間棲息的蠱雕齊齊振翅，鐵羽掃落的露珠竟在半空凝成血色冰晶。
    "是瘴母現世！"守陵人青崖拄著青銅杖蹣跚而來，腰間墜著的六角銅鈴與寒霖劍穗上的配飾一模一樣。老人渾濁的獨眼望向西北方，"仙君埋在古戰場的鎮魂碑裂了，那些東西……要爬出來了。"
    淩淵的龍尾掃開遮天蔽日的蠱雕，鎏金豎瞳映出地平線翻湧的黑霧——霧中隱約可見三百尊青銅巨像正緩緩轉身，每尊神像心口都插著刻霜紋的隕鐵釘。言兮的雪發突然絞住青崖手腕："師兄用隕鐵鎮過邪祟？"
    "何止是鎮？"青崖扯開衣襟，露出布滿隕鐵烙痕的胸膛，"仙君抽了老朽三根肋骨，混著極北玄鐵鑄成棺材，葬的是……"他忽然噤聲，枯爪指向言兮心口，"你當真以為，巫蠱心是天生地長的？"
    阿箬手中的陶罐突然炸裂，柳根人臉尖叫著化作青煙。霧中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九頭巨蛇的骸骨撞碎古寨殘垣，蛇首頂著的青銅棺槨上，寒霖親手刻的鎮魂咒正滲出黑血。
    "河主小心！"
    鑄劍師墨炎自斷崖躍下，玄鐵重劍劈開襲來的蛇骨。這滿麵疤痕的漢子竟生著與寒霖相似的眉眼，隻是右臂裹著浸透獸血的布條："仙君囑托過，若青銅棺現世，需取你三滴心頭血重鑄隕鐵釘！"
    言兮的霜劍卻指向他咽喉："你身上為何有師兄的霜紋氣息？"
    墨炎扯開布條，露出隕鐵鑄就的臂甲——甲麵霜紋間嵌著塊跳動的血肉，正是寒霖剜心那日割下的心頭肉："仙君替我接續斷臂時說過，待隕鐵棺開裂之日，便是還債之時。"
    黑霧中突然刺出骨矛，淩淵的逆鱗擋住致命一擊。青崖的銅鈴震碎霧靄，露出十二具抬棺的青銅屍傀，每具屍傀額間都釘著言兮用過的銀簪。為首的屍傀掀開儺麵，腐爛的半張臉讓阿箬尖叫出聲——竟是輪回第四世為言兮試藥而死的巫醫白術。
    "好師妹，這隕鐵棺的滋味如何？"屍傀喉間發出男女莫辨的詭笑，指尖纏繞的鎖鏈與寒霖封印墮仙時所用同源，"寒霖抽我仙骨鑄棺時，可沒說過要拿你的血來祭……"
    淩淵的弑神槍貫穿屍傀胸膛，爆開的卻不是腐肉，而是萬千帶倒刺的隕鐵碎片。墨炎的重劍突然調轉方向劈向言兮，劍風擦著她耳際斬碎背後襲來的青銅棺蓋："發什麽呆！棺裏封著你的惡魄！"
    棺內騰起的黑霧凝成言兮的模樣，隻是眼尾染著妖異朱砂。惡魄指尖撫過淩淵逆鱗，吐息帶著腐朽的桃花香："龍君可知，當年寒霖跪著求我別傷你時，脊骨釘著七根隕鐵釘？"
    言兮的雪發絞住惡魄咽喉，卻在觸及黑霧時被腐蝕斷裂。青崖的銅鈴陣困住屍傀，老人嘶啞的嗓音混著咳血聲："仙君將河主惡魄封在九幽，又用自己的善魄為引鑄棺，如今……"
    地麵突然塌陷，古戰場廢墟下升起寒霖布陣的虛影。青年仙君正將惡魄按入隕鐵棺，每釘一根隕鐵釘，唇角便溢出一縷金血："待來日……咳咳……讓墨炎熔了這棺……"
    惡魄突然淒厲大笑，黑霧化作鎖鏈纏住言兮腳踝："好師兄沒告訴你？每次輪回你性情大變，都是因為他在轉移惡魄的反噬！"霧氣中浮現寒霖剜心的畫麵，青年顫抖的手正將黑血引入自己靈台，"你看，他多疼啊……"
    墨炎的重劍突然迸發霜紋，劍氣劈開黑霧露出隕鐵棺真容——棺底刻著的根本不是鎮魂咒，而是言兮每一世隕落的場景。阿箬的巫蠱血滴在棺麵，血跡竟順著寒霖刻痕遊走，最後凝成行小字：
    "鑄棺九百日，剜心七十二回。"
    淩淵的逆鱗突然離體，化作流光沒入棺槨裂縫。惡魄發出慘叫，黑霧中浮現寒霖被鐵鏈吊在鑄劍池的畫麵——青年脊背釘入隕鐵釘的位置，正對應著言兮心口金紋的裂痕。
    "龍鱗……"青崖的銅鈴突然炸碎，"仙君用逆鱗做棺槨的活扣！"
    墨炎趁機將重劍插入地脈，鑄劍池自廢墟中升起。沸騰的玄鐵水裏浮著具冰棺，寒霖真身的心口插著柄隕鐵匕首，刀柄纏著的褪色紅綢正是言兮第一世自刎時的發帶。
    "解鈴還須係鈴人。"墨炎拽起言兮的手按向刀柄，"仙君說過，能徹底封印惡魄的……"
    "你敢！"惡魄化作黑蟒纏住墨炎脖頸，"他為你受盡反噬之苦，你竟要……"
    言兮握緊匕首的刹那，三百尊青銅巨像齊齊轉身。寒霖的虛影自棺槨升起，殘破不堪的手指覆上她手背："刺下去……"青年唇角的血滴在她腕間木鐲，"就算是為兄……最後的私心……"
    淩淵的龍尾卷起地脈岩漿，鎏金火焰吞沒青銅屍傀。阿箬的巫蠱笛吹出安魂調，盲眼少女們割腕繪出的血陣困住惡魄。當匕首徹底沒入寒霖心口時，隕鐵棺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十萬大山回蕩起青年支離破碎的輕笑：
    "總算……護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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