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的殘雪在月光下泛著幽藍，言兮的指尖剛觸到寒霖的碎骨，地底突然傳來玉石相擊的清響。阿澈蹲在焦黑的梅樹根旁，赤足撥開浮土，露出一角青銅鏡緣——鏡麵蒙著血鏽，卻仍能照出嬰孩眼底流轉的、不屬於這個年紀的蒼涼。
    "娘親，鏡子裏有隻白鶴。"阿澈的指尖在鏡麵上劃出霜紋，鏽跡剝落的刹那，鶴鳴聲穿透梅林。
    言兮腕間的青鸞火突然失控，焰心凝成寒霖執劍的背影，劍穗上係著的正是這麵古鏡的殘片。
    "啪嗒——"
    梅枝斷裂聲自林深處傳來，素衣女子踏著滿地碎鏡虛影走近。她發間別著白鶴翎羽，腰間銅鈴與鏡中鶴鳴共振："三百年了，這麵溯世鏡到底還是見了天光。"女子枯瘦的指尖撫過鏡緣裂痕，"寒霖神王剜我雙目時，說鏡中天機太重......"她突然掀開遮目的白綾，空洞的眼窩裏竟棲著對冰雕的鶴，"如今看來，是他怕你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阿澈忽然咯咯輕笑，掌心凝出霜刃刺向女子眼窩。冰鶴振翅的刹那，古鏡爆出青光，將三人卷入幻境——
    滔天血海中，青年寒霖執劍而立，腳下浮屍皆著青鸞族服飾。他對麵站著個與言兮容貌相同的女子，手中卻握著巫族骨杖："霖哥哥，你說以三界為聘......"女子腕間魂鈴震碎海浪，"就是屠我全族？"
    "阿蘅，巫族煉魂術必須斷絕。"寒霖劍尖滴落的血珠凝成霜紋，"你若不交出魂鈴......"
    "便連我一起殺？"女子突然扯開衣襟，心口巫紋與言兮腕間霜紋一模一樣，"你早知我是巫族聖女，接近我隻為這枚魂種！"
    古鏡外的言兮踉蹌半步，腕間霜紋灼如烙鐵。素衣女子耳畔銅鈴輕晃，空洞眼窩轉向阿澈："小殿下可知，你娘親這身霜紋，本是你爹爹為旁人刻的聘禮？"
    幻境中的寒霖突然回眸，劍氣劈開虛空："窺鏡者，死！"
    那道穿越三百年的劍光竟真實地刺出鏡麵，素衣女子白綾炸裂，鬢邊鶴翎化為灰燼。阿澈卻伸手捏住劍尖，嬰孩瞳孔中浮出與寒霖如出一轍的鎏金豎瞳："爹爹的劍......"霜刃突然反刺入女子心口，"沾了血才漂亮。"
    素衣女子癲笑著咳出冰渣，掌心銅鈴墜地。鈴舌滾到言兮腳邊，映出段被抹去的記憶——
    大婚前夕，寒霖渾身是血地撞開巫族禁地，懷中抱著個霜紋盡碎的嬰孩。他將古鏡殘片按進孩子心口，身後追來的正是年輕時的素衣女子："主上！用溯世鏡逆天改命會遭......"
    "那便讓天道記在我一人身上！"寒霖徒手挖出嬰孩體內巫族魂種，鮮血在鏡麵繪出言兮的輪廓，"從今日起，她隻是青鸞族言兮。"
    "原來我才是那個‘旁人’......"言兮攥碎銅鈴，青鸞火順著幻境裂縫燒向古鏡。素衣女子在火中舒展殘軀，眼窩中的冰鶴突然泣血："寒霖抽我魂魄鎮在鏡中三百年，就為替他遮掩這段髒事......"她忽然撲向阿澈，"小殿下體內的魂種未淨，你猜他日爆發時，寒霖還壓不壓得住？"
    阿澈眉心突然裂開道血紋，古鏡自發飛入其中。嬰孩周身爆出巫族咒文，梅林隨之震顫，地底爬出數百具纏著霜紋鎖鏈的巫族屍骸。言兮的霜劍劈向咒文，卻被反震得虎口崩裂："阿澈！醒醒！"
    "醒？"素衣女子的殘魂附在巫屍上，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他本就是寒霖用巫族魂種和神王骨血捏的怪物，你真當他是你懷胎十月......"
    梅香陡然濃烈，古鏡從阿澈眉心擠出，鏡麵映出的卻是言兮臨盆那日的畫麵——
    血泊中的嬰孩心口插著半截霜紋劍，寒霖徒手剖開自己胸腔，將神王心血混著巫族魂種灌入劍痕。素衣女子在產房外哭喊："主上！魂種離體您會......"
    "會死？"寒霖染血的手指輕撫嬰孩逐漸恢複紅潤的臉，"那便讓天道看看，什麽叫不死不休。"
    幻境轟然坍塌，阿澈的啼哭震碎梅林最後的結界。素衣女子殘魂消散前，將一枚鶴羽簪射入言兮靈台："溯世鏡裏還有三千幻境，夠你看清這男人多髒......"
    言兮跪坐在滿地碎鏡中，看著阿澈脖頸間浮出的巫紋。嬰孩歪頭捧起她的臉，右眼澄澈左眼猩紅："娘親，阿澈的魂種是甜的還是鹹的？"小手突然刺入自己心口，"你嚐嚐......"
    "不可！"
    淩淵的殘魂突然凝成實體，龍爪攥住阿澈手腕。他周身逆鱗盡碎，顯然剛經曆一場惡戰："藥王穀的蠱婆用溯世鏡殘片為引，將梅林幻境捅到了九重天......"鎏金豎瞳映出言兮腕間潰散的霜紋，"師姐，你看到了多少？"
    言兮尚未答話，懷中的阿澈突然安靜下來。古鏡殘片自他眉心浮出，鏡中寒霖正在雷海中剜骨，每一刀都刻下句婚書："......以吾骨為器，鎮魂種反噬；以吾血為媒，續阿兮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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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命？"淩淵捏碎鏡片，卻見碎渣中浮出更多畫麵——言兮每世輪回將盡時，寒霖都會剜出新骨替換她腐朽的魂魄。最後一幕停在現世產房，寒霖捏碎自己神魂封入阿澈靈台："原來他神魂俱滅是為了......"
    "為了讓我活？"言兮突然輕笑，腕間霜紋寸寸成灰，"可他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阿澈忽然伸手接住飄落的霜紋灰燼，巫紋與神光在掌心交織成古鏡形狀："爹爹說......娘親怕黑......"嬰孩將鏡麵對準殘月，"要把月光存起來......"
    鏡光所照之處，梅樹殘骸紛紛複生。花苞綻放的刹那，每朵白梅中都浮著段被抹去的記憶——
    言兮初世戰死時，寒霖跪在巫族聖壇前剜目換魂；
    言兮某一世難產時，寒霖抽龍筋煉成保命綾；
    言兮上一世自刎時，寒霖散盡修為逆轉時空......
    淩淵的龍鱗在鏡光中片片剝落，聲音發顫："師姐，他每次逆天改命，都遭九天雷刑......"
    "所以活該把我蒙在鼓裏？"言兮的劍尖抵住複生的梅樹，"讓我以為那些平安順遂是天道垂憐？"
    阿澈忽然爬上梅枝，摘下朵白梅塞進嘴裏。花汁染紅的唇角揚起天真弧度："爹爹的血......在花蕊裏......好苦......"
    素衣女子的殘魂突然從花心鑽出，冰鶴銜著枚玉簡拋給言兮："這是寒霖埋在溯世鏡中的遺書，小殿下出生那日......"她嘲諷地瞥了眼阿澈，"他就沒打算活。"
    玉簡展開的刹那，梅林萬花同泣。寒霖的字跡被血漬暈染，卻仍能辨出最後幾行——
    "......若阿兮見簡，應是鏡碎緣現之時。瞞你三世，非為欺，唯懼你寧死不承逆天恩。阿澈身負魂種，十歲前需以吾骨為食，此事淩淵早知......"
    淩淵猛然跪地，龍血滲入梅根："師姐，當年北海之戰，師兄是為取龍族至寶鎮魂鼎才......"
    "才屠我全族？"藥王穀主的聲音自地底傳來，蠱蟲托著他殘破的身軀浮出，"好師弟，你猜鎮魂鼎裏煉的是誰的心頭血？"
    阿澈忽然從梅枝跌落，心口鑽出條霜紋蠱蟲。言兮徒手捏碎蠱蟲，卻在爆開的血霧中看到可怖真相——
    鎮魂鼎中翻湧的，全是她每世輪回的至親心血！
    "寒霖！"言兮的霜劍突然調轉劍尖，刺入自己丹田，"這輪回，我不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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