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簌簌滑過冰晶表麵時，阿澈腕間傳來金屬冰涼的觸感。赤蓮爆裂時灼燒的劇痛仿佛還殘留在經脈裏，此刻卻被腕上突然出現的銀鐲鎮住——鐲身細看竟是白骨雕琢，七枚冰蓮沿著腕骨凸起的位置嵌合，內圈刻著的巫文正隨著他的脈搏明滅。
    "這鐲子......"
    他試圖觸碰冰晶外模糊的光影，指尖卻被銀鐲迸發的寒氣刺得發麻。冰層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裹著孔雀藍鬥篷的女子跪坐在冰晶前，鬥篷下伸出的手腕戴著同款銀鐲，鐲上冰蓮卻少了最中央的那瓣。
    "少宗主可還記得，西荒巫祝祭壇下的合歡樹？"女子的嗓音帶著砂礫般的粗糲，掀開兜帽時露出半張被樹紋覆蓋的臉，"當年言夫人剖出半顆心鎮壓蒼龍魂，用的便是這鐲子裏的輪回骨。"
    阿澈的赤蓮紋突然刺痛，冰晶表麵浮現出記憶裏不曾有過的畫麵——言兮跪在開滿合歡花的祭壇上，將銀鐲浸入盛滿龍血的陶罐。罐中浮起的不是白骨，而是個蜷縮的嬰孩魂魄，腕間赫然生著與他相同的赤蓮紋。
    "我是合歡樹的守靈人青蘼。"女子用銀鐲輕叩冰晶，裂紋中滲出暗紅的血，"這鐲子本該在你三歲那年戴上，卻被寒宗主換成弑神蠱......"
    她的樹紋突然暴長，藤蔓般的脈絡纏住冰晶："如今輪回骨歸位，少宗主該看清真正的命盤了！"
    冰晶炸裂的刹那，阿澈腕間銀鐲發出龍吟。蒼茫雪原在聲浪中褪去素白，露出下方森森骸骨堆積的往生河。青蘼的銀鐲化作骨舟，載著二人順流而下，河岸兩側每隔百步便立著具冰雕，皆是不同年歲的言兮。
    "夫人每剖一次心，就往輪回裏存一魄。"青蘼的指尖拂過冰雕，第五具冰雕突然睜眼，"少宗主三歲生辰那日，她在這具冰魄裏藏了......"
    骨舟突然傾覆，往生河水化作無數銀鐲箍住阿澈四肢。青蘼的鬥篷被黑水腐蝕，露出脊背上嵌滿合歡花的白骨："寒宗主果然在鐲子裏留了後手！"她徒手掰斷肋骨，骨刺紮入阿澈腕間銀鐲，"少宗主，挖出輪回骨！"
    劇痛中，阿澈窺見銀鐲內封存的真相——寒霖握著言兮的手，將銀鐲扣在嬰孩細嫩的腕骨上。女子突然反手刺入自己心口，挖出的赤蓮心碾碎在鐲麵："霖哥，我給澈兒的命，你改不了......"
    "阿娘！"
    阿澈嘶吼著摳向銀鐲，冰蓮碎片割得指骨見血。輪回骨剝離的瞬間，往生河掀起巨浪，三百具言兮冰雕齊齊轉頭。她們的瞳孔映出同一幅畫麵：青蘼渾身樹紋剝落，露出內裏寒霖傀儡的腐肉！
    "為父的乖澈兒......"傀儡的手穿透青蘼胸腔，捏著枚跳動的合歡花心，"你以為輪回骨能鎖住什麽？"
    花心裂開，露出阿澈周歲時抓周攥著的白玉鎖——鎖芯浸著的正是言兮心頭血。
    赤蓮火自往生河底噴湧而出，阿澈腕間白骨銀鐲突然融化，液態的輪回骨滲入皮膚。他踏著火浪走向傀儡，腳下每步都綻開血色合歡："爹，您當年教我寫字時說過......"
    烈焰吞沒傀儡的刹那，他捏碎白玉鎖，"執筆的手，最忌沾染至親血。"
    鎖芯濺出的血珠凝成言兮虛影，她雙手結印，往生河所有冰雕匯聚成滔天巨浪。寒霖的傀儡在浪中消融，青蘼的殘魂裹著合歡花瓣墜入阿澈掌心："去葬骨林......夫人最後一魄在......"
    雪原重現時，阿澈跪在冰晶廢墟裏。腕間銀鐲恢複如初，隻是七朵冰蓮盡數染赤。他摩挲著鐲身新浮現的刻痕，那是句未寫完的童謠："月牙彎彎照雪原，銀鐲轉轉鎖......"
    "鎖輪回。"
    稚嫩的童聲自背後響起，赤足小女孩啃著合歡花餅，腕間銀鐲缺了最末的蓮瓣。她歪頭指向遠山突然綻放的合歡花海，花蕊間三百盞引魂燈次第亮起，照出花樹下倚著的身影——青絲染雪的女子背對著他，發間合歡簪與銀鐲嵌著同一塊輪回骨。
    阿澈的赤蓮紋灼穿三丈積雪，卻在觸及那人影時驟然溫順。風卷起合歡花瓣拂過女子肩頭，露出後頸猙獰的剖心疤，與記憶裏言兮的傷痕分毫不差。
    "這次，娘親的鐲子可戴穩了？"
    她含笑的尾音散在花雨裏，身影如霧消散。小女孩蹦跳著將半塊花餅塞進阿澈手中，餅餡裏裹著片帶血的合歡葉，葉脈正是葬骨林的地圖。
    雪原盡頭傳來鳳鳴，阿澈腕間銀鐲應和般震響。他望向合歡花海深處寒霖殘魂凝成的黑霧，將染血的葉片按進赤蓮紋——輪回骨蘇醒的灼痛中，他聽見言兮留在時光縫隙裏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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