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神王淚落化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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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死寂。
塵埃如同灰燼的雪,在破敗的神庭遺跡上空緩緩飄落。龜裂的黑色岩地遍布深達數丈的恐怖溝壑,如同大地的泣血傷痕。那些曾如巨人肋骨般支撐天穹的斷裂石柱、傾頹如墳塚的神像基座,盡數化為齏粉,在灰霧中彌漫成一片混沌的煙塵之海。唯有散落的巨大兵器殘骸,如同巨獸的骸骨,在塵埃中半掩,殘留著金戈鐵馬的肅殺餘韻。
絕對的死寂中,唯有一處,尚存一絲微弱的“生”的搏動。
淩無雪冰冷地癱在岩地溝壑的邊緣,身體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塵埃,如同被匆忙掩埋的遺骸。她雙目緊閉,灰敗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連呼吸都微弱得近乎停滯。唯有眉心那道玄霜劍痕,在塵埃的覆蓋下,頑強地透出一點比螢火還要微弱的冰藍光暈,如同寒夜盡頭,冰原上最後一粒不肯屈服的星火,在絕對零度的絕望中,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搏動著。
而懸浮在她身前,那截流淌著暗紅血紋、纏繞著冰藍寒芒的弑神槍尖虛影,在發出那粉碎九重遺跡的驚世一鳴後,光芒已黯淡到極致。虛影邊緣不斷波動、潰散,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化為虛無。它低垂的槍尖,卻依舊固執地指向淩無雪眉心那點微弱的星火,如同守護瀕死幼獸的母獸獠牙,散發著最後的不屈與…一種源自本能的、冰冷的眷戀。
時間仿佛被凍結在這毀滅後的塵埃裏。
然而,這死寂的平衡,脆弱如紙。
“咳…咳咳…” 遠處斷柱的廢墟轟然炸開!粘稠汙穢的魔血如同噴泉般湧出!黑蓮魔軀那龐大汙穢的身軀掙紮著站起,半邊魔軀被弑神槍鳴的餘波徹底撕裂、蒸發,露出內部翻湧著熔融狀魔血與痛苦怨魂的猙獰創口!它僅存的猩紅魔瞳死死盯著塵埃中那道瀕死的微光與黯淡的槍尖虛影,充滿了極致暴怒、貪婪與…一絲無法抑製的恐懼!
“弑…神…槍…?!”
“螻…蟻…!竟…能…引…動…此…等…凶…物…殘…意…!”
“吼——!!!吞…了…你…們!!!”
它不顧重創,胸膛的魔血熔爐瘋狂翻湧,粘稠的魔血如同活物般湧出,試圖強行凝聚新的魔爪!焚天的魔焰再次升騰,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鎖定塵埃中的淩無雪!
另一側,赤瞳妖狐的身影在灰霧中顯現。她絕美的臉龐蒼白如紙,嘴角殘留著淡金色的血跡,九條狐尾虛影黯淡無光,氣息萎靡。但那雙赤金妖瞳,此刻卻燃燒著比之前更加熾烈、更加怨毒的火焰!死死盯著弑神槍尖虛影,更盯著虛影後方塵埃中淩無雪眉心的那點微光!
“守…護…道…韻…未…散…”
“…弑…神…凶…兵…殘…意…護…主…”
“…好!好得很!” 她聲音冰冷尖銳,帶著刻骨的恨意與更加貪婪的瘋狂,“寒霖!你這無情無義之徒!死了也不安生!還要留下這等後手護著你的小情人?!”
“本座今日便讓你看看,你最後的守護,是如何被本座親手撕碎!連她最後一點神魂印記,都要成為本座惑天大道上最美味的資糧!”
“惑天…萬…欲…引…!”
妖狐身後,九條黯淡的狐尾虛影再次強行凝聚!這一次,狐尾尖端不再凝聚神鏈,而是幻化出無數張形態各異、充滿了極致誘惑與扭曲欲望的——妖魅麵孔!這些麵孔或嗔或笑,或悲或喜,發出無聲的、足以引動生靈心底最深層欲望與恐懼的靡靡之音!無形的惑心之力如同億萬根無形的毒針,無視了空間距離,狠狠刺向弑神槍尖虛影與淩無雪眉心的星火!她要引動槍中凶戾殘意反噬其主,更要徹底引爆淩無雪識海中瀕臨崩潰的欲望與痛苦,讓其自我毀滅!
前有焚天魔焰毀天滅地!
後有惑心魔音引動內魔!
弑神槍尖虛影的光芒在兩道恐怖攻擊的鎖定下劇烈閃爍、明滅!虛影邊緣加速潰散!那指向淩無雪眉心的槍尖,因內部凶戾殘意受到惑心之力的引動而劇烈顫抖起來,暗紅血紋瘋狂蠕動,冰藍寒芒被壓製!它守護的姿態,竟隱隱有崩潰、反噬的跡象!
淩無雪眉心的冰藍星火,在這內外交攻的極致壓迫下,猛地一窒!光芒瞬間黯淡到幾乎看不見!她灰敗的身體在塵埃中無意識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仿佛靈魂被億萬根毒針同時穿刺!
死亡的冰冷與永恒的沉淪,已然扼住了那點最後的星火!
就在這萬劫不複的刹那——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超越了時空、超越了生死、充滿了無盡悲愴、眷戀與…絕對守護意誌的恐怖波動,毫無征兆地,從古神墓最最深處——歸墟源核的核心之地——轟然爆發!
這股波動並非能量衝擊,而是一種…純粹到極致、宏大至無邊的…意念洪流!
它穿透了神庭遺跡的重重壁壘,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無視了法則的哀鳴,瞬間降臨在這片死寂的戰場!
波動掃過的瞬間!
時間…仿佛被強行凝固!
空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蕩漾起無盡的漣漪!
法則…在這股意誌麵前,如同臣子般俯首、哀鳴!
黑蓮魔軀凝聚魔爪的動作猛地僵住!焚天魔焰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掐滅!
赤瞳妖狐引動的惑心魔音戛然而止!無數妖魅麵孔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瞬間扭曲、融化、消散!
連那因惑心之力引動而即將反噬的弑神槍尖虛影,也猛地一顫,凶戾的暗紅血紋被強行壓製,冰藍寒芒重新穩定!
整個遺跡,隻剩下那股宏大悲愴的意誌洪流,在無聲地奔湧、回蕩!
遺跡中所有殘存的存在——黑蓮魔軀、赤瞳妖狐、弑神槍尖虛影、甚至那漫天飄落的塵埃——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唯有…塵埃之中,淩無雪眉心那點即將熄滅的冰藍星火,在這股同源意誌洪流的衝刷下,如同幹涸的河床迎來了九天銀河的倒灌!
嗡——!!!
星火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冰藍光芒!光芒瞬間衝散了覆蓋她麵頰的塵埃,將她灰敗的臉龐映照得如同冰雕玉琢!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與呼喚,順著那點星火,逆流而上,狠狠撞向那宏大意誌的源頭!
“師…尊…?”
一聲微弱到極致、卻帶著無盡眷戀與委屈的靈魂囈語,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在宏大的意誌洪流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卻又無比清晰的漣漪。
歸墟源核核心。
那不斷坍縮膨脹、流淌著混沌星芒與寂滅黑洞的暗核奇點,此刻,竟因這股突如其來的宏大意誌,而陷入了詭異的靜止。
奇點最深邃、最黑暗的核心處。
一點…冰藍色的微光,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亮了起來。
那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洞穿萬古死寂的純粹與…無法言喻的悲傷。
光芒中心,一個極其虛幻、淡薄得如同水汽凝聚的身影,緩緩“睜”開了眼睛。
是寒霖。
或者說,是他殘存在歸墟源核最深處、被無盡死寂與混沌同化、本應徹底消散的最後一點…真靈印記。
此刻,這印記因淩無雪瀕死星火的呼喚,因守護執念跨越生死的共鳴,竟被強行喚醒、凝聚!
他的眼眸,不再是死寂的虛無,而是倒映著…神庭遺跡塵埃中,淩無雪眉心爆發的冰藍光芒,以及她灰敗臉上那無聲的、令人心碎的痛苦抽搐。
沒有聲音。
沒有動作。
隻有那雙冰藍的、曾俯瞰萬古滄桑的眼眸深處,一點…極其微小的、晶瑩剔透的…液滴,在緩慢地凝聚。
那不是水。
那是…神王之淚!
一滴…本不該存在於這無情歸墟、這寂滅源核的…淚!
淚滴凝聚的瞬間,整個歸墟源核奇點猛地一震!周圍翻湧的混沌星芒與寂滅黑洞都為之停滯!一股無法形容的、充滿了無盡悲傷與絕對守護的意誌,如同壓抑了億萬載的洪流,從這滴淚中轟然爆發!
淚滴…墜落。
沒有落下。
而是…化開。
如同最純淨的冰晶投入了無垠的宇宙。
嗡——!!!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其瑰麗與壯闊的…冰藍色星河!以那滴淚為核心,轟然在歸墟源核的混沌奇點中鋪展開來!
星河並非由星辰構成。
而是由無數細碎的、流淌著冰藍寒芒與純粹守護道韻的…淚之光點匯聚而成!光點如同擁有生命,彼此纏繞、流淌、延伸,瞬間貫穿了歸墟源核的混沌,撕裂了神庭遺跡的灰霧與塵埃,無視了空間與法則的距離,如同九天垂落的銀河,轟然降臨在淩無雪身前的虛空之中!
星河出現的瞬間!
璀璨!柔和!卻又帶著滌蕩諸天、淨化萬物的亙古寒意!
嗤嗤嗤——!!!
黑蓮魔軀那剛剛重新燃起的焚天魔焰,如同遇到了克星的汙雪,瞬間熄滅、氣化!它龐大的魔軀被星河散發的純淨守護寒意籠罩,汙穢的魔軀表麵迅速覆蓋上一層死寂的灰白冰晶,發出“哢嚓嚓”的凍結聲!它猩紅的魔瞳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與痛苦,龐大的身軀竟被這星河散發的威壓硬生生壓得跪伏在地,動彈不得!
赤瞳妖狐的惑心之力在星河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殆盡!她赤金妖瞳中的怨毒與貪婪被極致的驚駭取代!那星河中流淌的守護道韻,純淨、宏大、帶著一種令她靈魂本源都為之顫栗、幾乎要跪拜臣服的…神聖氣息!她的惑天大道,在這道韻麵前,如同塵埃般卑微可笑!她悶哼一聲,九條狐尾虛影徹底潰散,身形踉蹌後退,淡金色的血液再次從嘴角溢出!
而那截弑神槍尖虛影,在星河降臨的瞬間,凶戾的暗紅血紋如同遇到了天敵般迅速黯淡、收斂!槍尖上纏繞的冰藍寒芒卻前所未有地熾亮起來,與星河的光芒交相輝映!它低垂的槍尖微微抬起,指向星河,發出極其輕微、卻充滿了孺慕與臣服的嗡鳴!
星河無聲流淌,億萬冰藍淚之光點緩緩旋轉、沉浮。它並未攻擊任何人,隻是溫柔地、無聲地…籠罩了塵埃中那道冰冷脆弱的身影。
星河的光芒灑落在淩無雪的身上。
她眉心那點爆發的冰藍星火,如同遊子歸鄉般,瞬間融入了星河的光輝之中,不再閃爍,而是穩定地、溫暖地燃燒著。她灰敗的臉上,因劇痛而緊蹙的眉峰,在星河的照耀下,如同被無形的手輕柔撫平。覆蓋身體的塵埃被純淨的寒光拂去,露出蒼白卻不再死寂的麵容。手腕上那處紫黑發亮的傷口,在星河淚之光點的浸潤下,翻卷枯萎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著生機,嵌入的青瓷碎片被柔和的力量緩緩推出,傷口邊緣流淌出帶著冰藍光暈的純淨血液,迅速凝結、愈合。
她依舊昏迷。
但氣息,卻不再瀕死。
如同被星河包裹的嬰兒,陷入了最深沉的、被絕對守護的安眠。
一滴…溫熱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
那不是血。
是淚。
晶瑩剔透,帶著冰藍的星輝。
淚珠滾落塵埃,瞬間凍結成一粒微小的、內部流淌著星河的冰晶。
枯骨守衛那早已化作灰白雕像、僅存一點微弱意識的核心深處,渾濁晶石中最後一點光芒,倒映著那貫穿天地的冰藍星河,倒映著星河中安眠的少女,更倒映著星河盡頭、歸墟源核深處那點緩緩黯淡下去的冰藍印記…
沙啞的意念,如同最後的塵埃,在它徹底沉寂的意識中飄散:
“…王…淚…化…星…”
“…守…護…至…死…方…休…”
“…誓…約…終…成…”
守衛殘破的身軀,在星河浩瀚的光輝下,徹底化為飛散的灰白塵埃,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這片它曾誓死守護的神庭遺跡。
“不——!!!”
一聲淒厲到撕裂神魂的尖叫,打破了星河降臨後的短暫死寂!
是赤瞳妖狐!
她披頭散發,絕美的臉龐因極致的嫉妒、怨毒與貪婪而扭曲變形!赤金妖瞳死死盯著那籠罩淩無雪的冰藍星河,眼中再無半分驚駭,隻剩下焚盡一切的瘋狂!
“寒霖——!!!你竟為她…落淚?!你竟為她…化道為星河?!!”
“憑什麽?!她憑什麽?!!”
“本座要吞了她!連這星河!連你最後這點真靈印記!統統吞噬!讓你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癲狂的尖嘯聲中,她竟不顧本源重創,身後九條狐尾的虛影強行燃燒起赤金色的本源狐火!整個人化作一道燃燒的赤金流星,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撞向那守護的星河!狐尾尖端,凝聚著一點極度壓縮、散發著湮滅神魂波動的——惑天本源之核!
她要自爆本源,強行汙染、撕裂這道星河!
然而——
星河無聲。
億萬淚之光點隻是微微流轉。
一道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冰藍光暈輕輕蕩漾開來。
砰!
妖狐燃燒的身影撞在光暈之上,如同撞上了亙古不化的億載玄冰!惑天本源之核尚未爆發,便連同她燃燒的狐尾虛影一起,被瞬間凍結、凝固!她臉上癲狂的表情永遠定格,化作一尊燃燒著赤金火焰的冰雕,被星河輕柔的力量推開,狠狠砸進遠處的廢墟之中,生死不知。
星河依舊流淌。
溫柔地包裹著沉睡的少女。
弑神槍尖虛影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槍尖最後一點冰藍寒芒脫離虛影,如同歸巢的倦鳥,悄然融入了星河的懷抱。虛影本身則徹底消散,化為點點暗紅與冰藍交織的光塵,飄散在遺跡的塵埃裏。
星河的光芒開始緩緩收斂、內蘊。
那貫穿天地的壯闊景象逐漸淡去,最終化作一道凝練的、丈許長短的冰藍色光帶,如同最溫柔的繈褓,將淩無雪冰冷的身體輕輕托起、包裹。
光帶無聲流轉,帶著她,如同沉入最深最靜的夢鄉,緩緩升空,朝著神庭遺跡更高處、那片因弑神槍鳴與星河降臨而短暫澄澈的灰暗天穹——飄然而去。
遺跡中,隻剩下死寂的廢墟,跪伏凍結的黑蓮魔軀,化為冰雕的妖狐,以及…那緩緩飄向天穹的、由神王淚滴所化的…守護星河。
一滴冰藍的淚,自那飄向天穹的星河光帶中無聲墜落,穿過塵埃彌漫的空間,輕輕滴落在下方龜裂的黑色岩地上。
淚滴落處。
一點極其微弱的、散發著純淨生機與守護道韻的…冰藍色嫩芽,悄然破開了堅硬的岩地,於這死寂毀滅的終焉之地,頑強地…探出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