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焚琴煮鶴祭蒼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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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骸戈壁的風,裹挾著萬古不散的死亡氣息與骨粉,嗚咽著刮過巨大的肋骨骨丘。曦兒蜷縮在冰冷的骨影深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拉扯著破碎的琉璃,帶著灼痛的血腥氣。胸前,“玄冰淚”深深嵌著,冰冷的寒氣與心口處金紅神炎本源燃燒的微弱血焰,形成一種危險的平衡,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勉強維係著她最後一線生機。腕間的翠綠藤鐲光芒黯淡如風中殘燭,小槿的意念斷斷續續,虛弱得如同囈語:“曦…姐姐…冷…好黑…”
“堅持住…小槿…” 曦兒在心中回應,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疲憊。她熔金的眼瞳努力聚焦,望向南方天際。那抹蒼翠的生機之光,在經曆了弑神槍那毀天滅地的一擊後,非但沒有遠離,反而如同被鮮血和絕望洗去了塵埃,顯得更加清晰、更加磅礴。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呼喚,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念想。
必須離開這片被弑神凶器注視的絕地!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身體的劇痛與靈魂的疲憊。她咬緊牙關,舌尖嚐到濃重的鐵鏽味,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撐起殘破的身體。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髒腑如同被無數冰棱刺穿又灼燒。“玄冰淚”的寒氣與焚天血焰的衝突,在她體內開辟出另一個慘烈的戰場。
就在這時——
嗚…嗚…
一陣若有若無的、極其詭異的樂音,隨著嗚咽的戈壁風,絲絲縷縷地飄了過來。
那不是琴瑟的清越,也不是笛簫的悠揚。那樂音低沉、喑啞,斷斷續續,仿佛是用腐朽的骨頭摩擦著斷裂的琴弦,又像是垂死者喉嚨裏擠出的最後歎息。每一個音符都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哀慟與不祥,直往人的神魂深處鑽。
纏繞在曦兒腕間的小槿藤鐲猛地一顫!原本就微弱的翠綠光芒劇烈閃爍,傳遞過來的意念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劇烈排斥與恐懼:“痛!好痛!那…聲音…在撕扯…靈魂!曦兒姐姐…快…離開這裏!”
曦兒熔金的眼瞳驟然一縮!她同樣感受到了!這詭異的樂音,如同無形的毒蛇,輕易穿透了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防禦,瘋狂啃噬著她的意誌,加劇著體內冰火之力的混亂!更可怕的是,這樂音中蘊含的哀慟與絕望,竟與她心中那失去父母的萬古離殤隱隱共鳴,如同往尚未結痂的傷口上潑灑滾燙的毒油!
“什麽東西?” 曦兒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神魂的刺痛,神念艱難地循著樂音傳來的方向探去——越過幾座巨大的骸骨山巒,在戈壁的深處,一片相對平坦的焦黑土地上,竟詭異地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村落輪廓!
村落的房屋低矮破敗,由一種暗沉發黑、如同被血液浸透又風幹的泥土壘砌而成。沒有炊煙,沒有犬吠,死寂得如同墳墓。而在村落中央的空地上,卻聚集著幾十個身影。
那些“人”…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他們穿著同樣灰暗破爛的麻布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神空洞,沒有絲毫神采,隻有一種麻木的、被徹底掏空的死寂。他們圍攏在幾口巨大的、同樣由黑泥壘砌而成的土灶旁。
土灶裏燃燒著幽綠色的火焰,沒有溫度,反而散發著刺骨的陰寒。火焰舔舐著架在灶上的巨大陶釜。陶釜中,翻滾著渾濁的、散發著濃鬱腥氣的暗紅色液體。
而那些麻木的村民,正機械地、重複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動作——他們將一隻隻通體雪白、形態優雅、卻同樣眼神空洞、毫無生氣的仙鶴,一隻接一隻地,扔進那沸騰的暗紅血釜之中!
噗通!噗通! 白鶴落水,連掙紮都沒有,瞬間被翻湧的血水吞沒,隻留下幾根潔白的翎羽在血沫中沉浮,旋即被染成汙穢的暗紅。 濃鬱的、混合著血腥、腐敗與某種奇異藥材味道的惡臭,隨著那幽綠的火焰升騰,彌漫開來。
而在空地邊緣,一座稍高的土台上,盤膝坐著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卻依舊難掩華貴質地的青色長衫。身形頎長,麵容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唯有一雙手,骨節分明,異常修長白皙,正輕輕撥弄著橫陳於膝上的一具古琴。
琴身焦黑,仿佛被烈火焚燒過,琴弦卻是詭異的暗紅色,如同凝固的血絲。那低沉喑啞、令人神魂欲裂的詭異樂音,正是從這焦尾血弦琴上流淌而出!
琴音如同無形的絲線,操控著下方所有村民麻木的動作,也操控著那些引頸就戮的白鶴!每一隻白鶴被投入血釜,那琴音便似乎更流暢一分,琴弦上的暗紅光澤也更妖異一分。空氣中彌漫的哀慟絕望氣息,也隨之濃鬱一分!
這哪裏是村落?這分明是一座以活物獻祭、以哀慟絕望為薪柴的恐怖祭壇!而那撫琴的青衫男子,便是這血腥祭祀的主宰者!
“焚…琴…煮…鶴…” 曦兒熔金的眼瞳劇烈收縮,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著滔天的怒火,瞬間席卷全身!這詭異的場景,這以美好象征之物進行殘酷獻祭的行為,這彌漫的哀絕氣息,都讓她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厭惡與憤怒!
胸口的“玄冰淚”受到她劇烈情緒波動的影響,猛地爆發出刺骨的寒芒,壓製著體內因憤怒而幾欲暴走的焚天血焰!腕間的小槿藤鐲也傳遞來強烈的恐懼與痛苦:“姐姐…那琴…在吞噬…那些白鶴和人的…靈性…好痛苦…”
吞噬靈性?曦兒心神一震!她猛地意識到,那些麻木的村民和白鶴,他們的神魂早已被這詭異的琴音侵蝕、抽空,成為了這焦尾血弦琴的養料!所謂的“焚琴煮鶴”,並非字麵意義,而是以琴音為引,以生靈的靈性為祭品,進行著某種邪惡的儀式!
“住手!” 一聲嘶啞卻蘊含著焚天之怒的厲喝,不受控製地從曦兒喉嚨中衝出!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這種褻瀆生命、褻瀆美好的暴行在眼前發生!這憤怒不僅源於正義,更因為這琴音引動的哀慟,深深刺痛了她內心那尚未愈合的血痂!父母的離世,自己的流亡,與這被操控的絕望何其相似!
厲喝聲在死寂的戈壁村落上空驟然響起,如同驚雷!
下方所有麻木投鶴的村民動作齊齊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土台上,那撫琴的青衫男子,撥弦的修長手指也微微一頓。
詭異的樂音出現了刹那的停頓。
緊接著,所有村民僵硬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緩緩扭過頭顱,數十雙空洞死寂、毫無焦點的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骨丘陰影下,那個渾身浴血、氣息微弱卻燃燒著熔金怒焰的小小身影上!
被數十道毫無生氣的目光鎖定,曦兒隻覺一股更加強烈的、帶著汙穢與死寂的精神衝擊如同潮水般湧來!她悶哼一聲,本就搖搖欲墜的神魂防禦瞬間岌岌可危!
土台上,那青衫男子緩緩抬起了頭。
光線似乎明亮了一絲,映照出他的麵容。那是一張極其陰柔俊美的臉,膚色蒼白,嘴唇卻異常紅潤,如同飲飽了鮮血。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瞳孔竟是奇異的暗紅色,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血泉,此刻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曦兒,仿佛在欣賞一件意外闖入的、有趣的獵物。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混合著邪異與貪婪的微笑。
“哦?” 一個陰柔悅耳,卻帶著深入骨髓冰冷的聲音響起,如同毒蛇吐信,“真是意外之喜…一隻迷途的…金烏幼崽?還有…如此精純的冰魄本源氣息?” 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曦兒胸前那嵌著的“玄冰淚”上,暗紅的瞳孔中爆發出毫不掩飾的熾熱光芒!
“如此精純的哀慟…如此決絕的冰魄鋒銳…簡直是天賜的極品琴魂!比這些凡俗螻蟻和蠢鶴的靈性強了何止萬倍!” 青衫男子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同樣鮮紅的嘴唇,臉上的笑容越發邪異,“小家夥,何必掙紮?來,融入我的‘離殤引’,成為我這焦尾琴上…最完美的一根主弦吧!你的哀傷與痛苦,將在我的琴音中…得到永恒!”
話音未落,他修長的手指在焦尾血弦琴上猛地一撥!
“錚——!!!”
不再是低沉喑啞!而是一聲尖銳刺耳、直透神魂的恐怖琴音爆發!
琴音化作肉眼可見的、數十道扭曲蠕動的暗紅血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瞬間撕裂空間,發出淒厲的尖嘯,朝著骨丘陰影下的曦兒噬咬而來!血線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被腐蝕的滋滋聲!
於此同時,下方那些被控製的村民也仿佛接到了指令,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怪響,動作不再僵硬,反而變得異常迅捷狂暴,如同被激怒的屍傀,手腳並用地朝著骨丘瘋狂攀爬而來!他們空洞的眼眶裏,燃燒起兩點幽綠的、充滿惡意的火焰!
“吼——!!!”
曦兒熔金的眼瞳瞬間被暴怒的金紅火焰徹底點燃!胸中的悲慟與眼前的邪祟,在這一刻化作了焚盡一切的滔天殺意!她不顧體內瀕臨崩潰的冰火衝突,強行催動最後的本源!
“玄冰淚”感受到主人玉石俱焚的意誌,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慘白寒芒!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幽藍寒光,帶著凍結靈魂的鋒銳與曦兒心頭精血點燃的焚世之怒,悍然迎向那噬魂而來的暗紅血線!
轟——!
冰藍與暗紅在半空猛烈碰撞!恐怖的衝擊波瞬間將衝在最前麵的幾個村民傀儡掀飛,在空中便四分五裂!但更多的血線如同跗骨之蛆,繞過冰刃鋒芒,狠狠紮向曦兒的身體!
“曦兒姐姐!” 腕間的小槿藤鐲爆發出最後的翠綠光芒!一道由無數纖細堅韌藤蔓交織而成的生機屏障瞬間在曦兒身前張開!
噗噗噗! 暗紅血線狠狠刺入翠綠屏障!純淨的生機與汙穢的血煞瘋狂侵蝕!藤蔓屏障劇烈顫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變黑!小槿傳遞過來的意念瞬間充滿了撕裂般的痛苦!
“啊——!” 曦兒目眥欲裂!看著那翠綠屏障在血線侵蝕下迅速黯淡,看著小槿傳遞來的痛苦,看著下方潮水般湧來的傀儡村民,看著土台上青衫男子那邪異貪婪的笑容…一股源自血脈深處、混合著父母神威與自身不屈意誌的力量,在絕境中轟然爆發!
她不再壓製!不再平衡! 她要將冰與火!將焚天之怒與冰魄之寒!將所有的悲痛與憤怒!徹底引爆!
“想拿我祭琴?!你也配——!!!”
一聲泣血般的尖嘯,響徹雲霄!曦兒小小的身軀猛地站直,胸口的“玄冰淚”被她用盡最後的力量,狠狠拔出!帶出一串燃燒著金焰的冰晶血珠!她雙手緊握冰刃,將體內所有殘餘的、狂暴衝突的冰火本源,毫無保留地、瘋狂地灌注其中!
“玄冰淚”劇烈震顫!幽藍的刃身瞬間變得一半熾白如烈日熔金,一半慘白如萬載玄冰!兩種極端力量在薄如蟬翼的刃身上瘋狂對衝、湮滅,卻又在曦兒那焚盡一切、玉石俱焚的決絕意誌下,強行融合!
一股足以讓天地失色的毀滅性能量,在冰刃之上凝聚!
土台上,青衫男子臉上的邪笑第一次僵住,暗紅的瞳孔中閃過一絲真正的驚駭:“瘋子!你想同歸於盡?!”
回答他的,是曦兒燃燒著熔金火焰、卻冰冷如萬載寒淵的眼瞳,以及她傾盡全力、揮出的那一道—— 仿佛要斬斷哀傷、焚盡邪祟、凍結絕望的—— 冰火絕滅之斬!
